蘇妍總是穿得跟彆人都不太一樣，生得又格外出挑，大清早往男生宿舍樓下一站那幾乎是吸引了十乘十的注意力。
他看見她的第一反應……是沒什麼反應。
蘇禦壓根連招呼都沒想打，直接想要擦肩而過的時候，肩上的包帶一下子被人拽住了。
他停住腳步，回頭垂眸，視線落在女孩子姣好的麵龐上。
“喂蘇禦，一起走呀，”她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就算周圍很多視線，也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我們這節課一起上誒，我提前看過了。”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舞會上之後，雖然說不上了解她的性格，但他總有種預感，他說什麼也沒用，她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果然。
從那天開始，那節他們一起上的課，他同桌的位置就這麼被她霸占了。
室友說她像個小尾巴，主要是因為她送早餐這事兒。
蘇禦生活規律，平時沒有早課的時候他也會早起，晨跑，蘇妍自從看到一次之後，就掐著點兒的也早早起床然後來蹲他。
蘇禦試過把起床時間往前調，更早起，沒用，第二天還是照常看見宿舍門外打著哈欠的人。
然後睡眼朦朧地跟他說聲“早上好”，附帶一個沒心沒肺的笑。
蘇禦晨跑的習慣是在家裡養成的，一般跑二十分鐘再走路休息十分鐘，然後吃早餐，日複一日，除了生病這些特殊情況無一例外。
所謂晨跑，就得早起，買早餐的話，她要起更早。
他是真沒想到蘇妍也能這麼堅持下來。
操場旁邊有很多休息的地方，樹下有長椅，蘇妍一開始還嘗試著和他一起跑，後來乾脆全程坐在椅子上等他。
而他休息完就走過去，蘇妍當然不會讓自己餓肚子，一般已經開始慢悠悠開始吃了。兩人也居然就詭異地每天在操場吃個早飯，一起。
就這麼又過了一星期。
到了十月底，突然的，某天蘇禦一大早出門的時候習慣性地往對麵的樹下看，那個是她最常站的位置。
而外麵空無一人。
那一瞬間心裡閃過某些情緒。
最先冒出來的，居然是她應該是有事——所以等等她好了。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糾結的狀態，一邊等在樓下心裡算著時間，一邊覺得應該直接去跑，她來了會直接去操場。
但是……邁不開步子。
這麼傻站了十分鐘，他去跑步。
第二天，蘇妍還是沒來。
而他等了十五分鐘才去。
……
老實說，三星期其實是可以養成一些習慣的。
比如他從一開始對她在他跑步時候灼熱的視線感到不適到後來的自動忽視，變成現在的習慣。
又比如他走去操場的路上，這兩天沒有了某人嘰嘰喳喳張記鋪子的包子不如李記的好吃，居然有點兒不適應。
最後，是跑完之後休息著散步十分鐘，饑腸轆轆卻沒有吃的，走去食堂的一路都覺得餓得要命。
……明明遇到她之前那一個月都是走去食堂的，就十幾分鐘，也沒覺得多餓。
蘇禦猛然發現，習慣是很可怕的。
這習慣不好，得改。
他沒有蘇妍的聯係方式，他們一周隻有一節課重合，校園裡除了她找他，幾乎沒有偶遇過。
人這種生物，雖然給自己心理暗示，但第三天蘇禦出宿舍樓的前一秒，還是習慣性地想先去找蘇妍的位置——隨後才想起她已經兩天沒來了這個事實。
整個人瞬間低氣壓。
所以這麼想了一通之後，他抬頭的時候，看到了外麵的人也並沒有停留，徑直往右拐。
走出兩步，腦海裡回放過剛才似乎一閃而過的身影，他又停下，回頭。
是一個女生，拎著什麼東西，等在那個地方，但——
不是她。
蘇禦看著這張臉，他記憶力很好，應該是沒有說過話，也沒打過照麵的人。
女生的臉很紅，聲音細細小小，不仔細聽都聽不見，“蘇禦同學……給你。”她的手伸出來。
女生拎著的小塑料袋不透明，但是之前每一天都收到類似的東西，加上隱隱約約的香味，他一下就明白過來是什麼。
蘇禦沒收，也沒說什麼多餘的話。女生走了之後，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喂，”那道聲音帶著濃濃的不滿，熟悉的清脆音色，“蘇禦同學，你還要看多久啊？”
他愣了一下才回頭。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站著幾天沒見的人。
天氣漸冷，蘇妍穿著白外套，長到腳踝的裙子，白色皮鞋，走起路來鞋跟打在地上，噠噠的聲音很好聽。
走進了才發現，她的外套似乎厚得有點過分。
而且看起來她還是很冷。
蘇妍縮了縮脖子，看向他的眼神有點兒可憐：“蘇禦……”
他沉默幾秒，回了個，“嗯。”
其實很多想問的，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之前沒來。
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我前兩天沒來……因為我肚子疼。”沒想到，他想問的問題都被她自己解釋了，“就是女生每個月都會疼的，”她咬著嘴唇，眼神暗示意味明顯：“你懂的吧？”
蘇禦：“……嗯。”
蘇妍的臉色不太好，白外套襯得她臉色也很蒼白，早上這麼早，她一般不化妝，嘴唇也是淡白色，眼皮耷拉著，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他微微蹙眉，說不上來心裡什麼感覺。
“我今天還是有點兒疼。”她突然說。
蘇禦回過神來，看回她的眼睛：“嗯？”
“但我比前兩天好多了，今天立馬就早起去給你買了早餐。”
“……”
少女撅起嘴，想到剛才那一幕，再也繃不住了，“但是我都看到了！就是……就是剛剛那個女生！她給你——！”
給了他一個什麼東西。
這個時間點兒能給的東西，一想就能想出來，雖然隔太遠看不清，但是蘇禦今天剛好背著個包……那他兩手空空，應該是把女生給他的早餐裝包裡了。
所有的想法都如此符合邏輯。
蘇妍之前的音調拔高一瞬，又立馬降下來，變得幽怨無比，“她也給你早餐了吧？所以我就兩天沒來，你就找到新人了麼……”
蘇禦：“……”
新人……？
男生的錯愕看起來更像是被說中了之後的表情。
蘇妍咬牙切齒。
姨媽又不是她能控製的！
疼到打滾下不了床她能怎麼辦！
第三天好不容易好點兒了，腰還那麼酸，她簡直是拚了老命在接近他，結果就看到彆的女孩子紅著臉來給這人送早餐了！！
被她說中了！他還接了！！！
蘇妍抱怨完那句，也不知道有沒有大姨媽的加成，她覺得自己的委屈簡直不是一點兒半點兒，幾乎都快鼻子發酸了——
麵前的人突然說：“我有等你。”頓了頓，他補充道：“前兩天你沒來的時候。”
“……”
蘇妍睜大眼。
他前兩天……有等她？
他眨了眨眼，睫毛纖長，眼神清亮，就這麼直直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居然被她讀出一種……無辜的感覺。
“沒有新人……”蘇禦接著說，聲音都無辜了：“我不認識她，早餐也沒收。”
“……”
蘇妍眼睛越睜越大，她甚至懷疑自己耳朵不好了。
他這是……在和她解釋麼？
兩人沉默了會兒，蘇禦往前走了一步，距離驟然拉近，雖然蘇妍在女孩裡也算高個，但一靠太近……還是得仰頭看他。
蘇禦在她麵前站定，毫無預兆的動作，突然抬起手伸到她的腦袋後麵——
把她連帽外套上的大帽子給掀了上來，嚴嚴實實戴到了頭上。
蘇妍的頭上一沉，視野被大帽子擋了一些，就隻能看到蘇禦的嘴唇和下巴，形狀美好，習慣抿起來的薄唇甚至……彎了一點兒弧度？
隨後，她覺得頭上又是一沉。
被彆人抓腦袋這大概是第一次。
可能是因為她的頭不大，蘇禦沒用力，明明鬆鬆的卻脫不開他的桎梏，抓得很牢固。
蘇妍覺得蘇禦的手勢大概和九陰白骨爪差不多的樣子抓著她的頭，然後轉了個圈兒——她順勢身子也跟著轉了個方向，本來麵對著，現在成了背對著他。
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帶著清晨特有的鼻音和磁性，吐字很清晰，“不舒服就回去，好了再來。”
蘇妍一愣。
隨後，頭上的重量沒有立即拿走。
她的注意力集中，能感覺到他的手似乎在她頭頂，隔著大帽子，不那麼明顯的……
揉了一下。
“……！”
是幻覺嗎？
是不是？
不是吧！
他揉了……她的頭？？
這下之後蘇禦還是沒有拿開手，鬆鬆扣著她的頭，往前微微施力。
就像是要帶著她走。
蘇妍還在糾結剛才那一下是不是幻覺，腳自發跟著他的力道往前挪動，下意識問：“……去哪？”
帽子擋住了餘光，她看不見他的臉，隻有清泠泠的聲從側麵入耳，“送你回宿舍。”
“……”
回什麼宿舍？
“可是我不想——”蘇妍回過神來，轉頭抗議：“我為什麼要回宿舍？”
她好不容易買完東西過來的，怎麼說回去就回去？
蘇妍想到他剛才說的話，“我沒有不舒服……就一點點，根本沒有事啊。”
這個時候蘇禦的手是鬆的，所以蘇妍轉過頭很容易。
天越來越亮，一束陽光正正好從斜後方打在蘇禦身上，連帶著他隻有黑白雙色的單調運動衣都看著暖洋洋的。
蘇禦黑發被光鍍了一圈金邊，陽光好像刺到眼睛裡，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著，蘇妍看到他的喉結微微滑動，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沒說。
不說出來她當然猜不透，蘇妍“誒”了一聲，“我說真的，沒事的，我們快去操場嘛！”
聞言，蘇禦終於開口，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無奈，隻吐出一個字：“你……”
蘇妍真心實意地納悶了。
這個字之後，她觀察到蘇禦的表情閃過一絲明顯的不自然，正想問個明白——頭頂的手再度施展九陰白骨爪。
他把她的頭掰回去看著前路，於是他的臉再次消失在視野裡。
蘇妍：“……”
這人對這招隔著帽子扭她的頭還扭上癮了？！
沒幾秒，蘇禦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送你回宿舍。”他手向前推，想帶著她走。
“……”
蘇妍無聲抗議，腳下生根，一動不動。
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兒久。
蘇妍似乎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他的手放在她帽子上，又是……像剛才那樣，疑似揉了一下。
“你……”他低低的嗓音在響起，就像是耳語一樣，“回去休息。”
最後兩個字被他說得異常生硬，透著股無可奈何，“——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