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下子對上了她的眼。
她眨了眨眼，眼眸濕漉漉的，看起來……有點兒可憐兮兮的意味。
蘇禦怔住，不明白她突然之間的變化是為什麼，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擺著她寫完推回來的紙。
-“你……有沒有不開心呀？”
……不開心？
這和不開心有什麼關係？
蘇禦皺了皺眉，寫了兩個字“沒有”，想給她，又收回來添了一行：“為什麼這麼問？”
他看著這張對折的紙，當即就給打開了。
她的字清秀好看，跟男生完全不一樣，很板正，一看就是姑娘的。
-“……誒你看不出來嗎？我在追你呀！都一個多月了，我追得有這麼失敗嗎？！”
他呼吸一窒。
緊接著往下看，還有兩句。
-“我問那個是因為，假如你不開心我纏著你的話……那我就不能喜歡下去了呀。”
-“所以你再回我個開心好嗎？嘻嘻～“
“……”
他問是因為覺得她的關注點很奇怪。
卻……沒想到是這樣。
看完那三行字，蘇禦覺得那股不對勁兒又開始在身體裡麵膨脹，像是會發酵一樣，越脹越大。
他莫名其妙地覺得圖書館有點熱，拉開外套的拉鎖之後才拿筆寫。
-“開心。“
兩個字，力透紙背。
-
又過了一星期，到了周五晚上，慣例是八卦討論大會。室友們混熟了都是比較活潑的性格，蘇妍有什麼事也願意和她們說。
在幾人的逼問下，她就如實說了目前的進展，以及兩人做過的事。
說完了，宿舍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其實不光她們，蘇妍自己也沒想到……她說出來的東西能這麼枯燥。
一個多月了，他們做過的事除了第一次跳舞以外，就是陪跑、一起吃早餐、上課坐他身邊、圖書館。
沒了。
就沒了！
……怎麼聽都是好失敗的樣子。
“你們這樣不行啊……誒，連場電影都沒看過，那哪能行？”
“電影……啊！”蘇妍感到上鋪似乎是一拍大腿，聲音很激動：“明天晚上就有好幾場電影在學校裡放啊，你快白天的時候在圖書館問問大才子願不願意去！”
“……”
看電影這個提議被宿舍的人全票通過，在劉玥等人的啟發和建議下，蘇妍決定著周末一定要把蘇禦從圖書館拉出來。
雖然圖書館裡好像兩個人相處也不錯的樣子……但是她不滿足了，畢竟氛圍那麼安靜的情況下，她想跟他說話都不好意思，雖說傳紙條什麼的彆有一番風味……
但是，這麼久了，他們真的是一次都沒有玩兒過啊……不是鍛煉身體就是在學習。
這有點兒積極向上正能量過頭了吧？
這怎麼能行！
於是她毅然決然地跟蘇禦提了這個想法。而令她驚訝的是，她幾乎是剛提出來，蘇禦就同意了。
速度快到她都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嘴瓢說了“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這種話。
不管為什麼，他同意就行。
蘇禦也終於是她能約出來的男人了，可喜可賀。
平時都精心打扮的蘇妍，在約定好的那天打扮得更久。
票是蘇妍提前買好的，買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怎麼看個電影這麼便宜，真正看到場地的時候她就懂了。
這設備跟電影院是沒法比，但是能看得清人表情，也不卡，明顯是學校給學生留的福利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個閒錢去電影院看。
他們到的時候，人已經有不少了，因為票上是沒有座的，就是兩章薄薄的紙，給了收票的人之後兩人往裡麵走，就隻剩下最後加角落裡麵兩個並排的座位。
蘇妍就往那邊一指，“蘇禦我們坐那裡吧。”
蘇禦淡淡“嗯”了聲。
因為算是掐著點兒來的，屁股剛挨到凳子上，電影就開演了。
大熒幕上顯示出標題。
這部影片的名字挺長的，聽起來應該是個紀錄片，跟改革開放有關。
蘇禦有些詫異地看了眼蘇妍，而對方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完全印證了他的猜想——她肯定不知道演的是什麼，才會選這場。
她盯了大屏幕足足有一分多鐘，畫麵已經轉到了農村的田地裡，她才回過頭，滿臉的失望。
“我不知道是演這個的……”
不然她怎麼可能拉著他來看改革開放紀錄片？她腦子被踢了嗎？！
蘇禦看著少女一臉的懊惱，杏眼微翹，生氣的時候有些發圓，轉來轉去，光華流轉，在夜色下生動而可愛。
他勾了一下唇角，又很快的隱去，在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
“沒事，”想了想，他還是出聲道：“先看。”
“……嗯。”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
蘇妍長歎了一口氣，坐直開始觀看這部看起來陣仗不小的片子。
……
一小時後。
蘇妍其實腦子已經被電影給吸引，因為這拍得的確好，一開始她還惦記著跟他說話，回來就被劇情給吸引走。
但現在，一件更重要的事把她的劇情再度吸引走——降溫。
露天的雖然氛圍好，但冷是真的冷。S市最近總下雨，一場雨下完就降溫不少，就現在，空氣中不光寒冷，還帶著點兒昨天那場雨的濕氣。
蘇妍被家裡慣了十幾年，性格倒是沒有哪裡不對，就是這身上毛病不少——比如極其怕冷。
她今天為了臭美穿了長度在膝蓋往上的小裙子，腿上長筒襪，薄薄的一層而已，早就被濕冷的風給吹透不知道多少回，上身也冷，臉和手也冷。
她心裡第一百次地後悔沒把自己的長到腳踝大外套給穿出來。
他們的座位在最後麵的左邊角落，今天的風向剛好是從他們斜後方往前吹。
一開始坐下的時候還沒怎麼樣，越呆越冷，蘇妍覺得自己再不做點兒什麼怕是要撐不住了。
還沒等她想好，又刮來一陣風，她一個不注意打了個激靈。
蘇禦剛好換個坐姿，就看見身邊的少女哆哆嗦嗦抱著肩膀搓手臂的樣子。
……冷？
他其實也沒穿多少，卻沒什麼冷的感覺，但……
他的視線落在少女纖細的小腿和腳踝上，皺了皺眉。
可能瘦就容易冷吧。
蘇禦看著她的側臉，剛想說話，她似有所察覺一般地轉過頭，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蘇禦看到她的眼睛裡驟然一亮。
蘇妍突然把手伸到凳子底下，因為這裡的木質凳子輕，她輕輕鬆鬆抬著凳子起身，搬離他近了點的距離。
兩人幾乎是胳膊貼著胳膊。
不敢吵到前麵的人，蘇妍忍著牙齒的打顫跟他說話：“蘇禦。”
“嗯？”
“你知道什麼叫凍瘡麼？”
“……”蘇禦有些無語，但還是點頭說：“知道。”
“我覺得我的手一點知覺都沒了，”蘇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認真一點，她把手伸到他麵前，張開，“你看，雖然它的外表是好的。”
“但是——”她強調：“裡麵已經壞了。”
蘇禦：“………”
蘇妍解釋：“我的意思是說，這裡麵的血液已經不流通了，麻木了。”
“……”
蘇禦看著少女細白的五指，白皙的皮膚在黑夜裡都有些微微反光，她輕軟的聲音接著傳來，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可能今晚回去我的手就廢了吧……可能會腫成個饅頭，可能凍瘡長滿手，可能五根指頭和紫蘿卜一樣粗……
蘇禦再次無語。
又覺得有些想笑。
他看著她，語氣肯定：“其實你想說，你冷了。”
蘇妍一噎，怏怏地點頭承認：“……對……大俠真是火眼金睛——”
她說完這個成語，蘇禦打斷她：“火眼金睛還是算了，我隻是不瞎。”
蘇妍：“……”
她等了十幾秒。
手還舉在半空中。
涼到刺骨的風還源源不斷地從背後刮來。
蘇妍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吹得更涼了。
她是不是腦子也被風乾了啊？居然傻逼兮兮地說什麼凍瘡？伸出手去是要乾嘛？
讓蘇禦牽？？
做什麼夢呢，就他那種人——
唉。
蘇妍突然間覺得自己特彆失敗，很微弱地在心裡歎了口氣，剛把舉在半空中演示的手收回來，卻感到身邊的人突然站起身。
她先是一愣，隨後迅速抬起頭想要問他乾嘛，沒想到蘇禦站起來之後，先邁了一步，到她麵前站定，下一個動作——
居然是彎腰。
他彎下腰來，雙手支撐在她的木凳子邊緣，沒有碰到她身上的任何一部分。
但是他的臉，距離她特彆近。
大概是……感受得到他呼吸的那種近。
蘇妍連氣都不敢喘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眉目，清冷的眼神，本能地想靠近，又想往後縮。
直到他開口，“你彆動。”
蘇妍大腦一片空白，乖乖照做。
然後他一施力——
蘇妍覺出自己整個人騰空了一瞬，她堪堪捂住嘴，還沒等驚訝完，也沒等叫出聲。
就已經再次著陸。
她把手放下來，頭還有點兒暈。
之前並排，而現在，她和蘇禦是麵對麵的坐著。
本來好像一直在身邊呼嘯、陰魂不散的風都不見了。
蘇妍突然懂了。
她雖然不矮，但蘇禦比她高很多，肩膀又寬，這麼坐著，基本上能把她完完全全擋住。
蘇禦居然給她擋風！
她醒悟過來之後，簡直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然而這熱淚還沒等醞釀好，麵前的人再次發話。
蘇禦表情很淡地說：“手伸出來。”
蘇妍懵：“啊？”
“不是要得凍瘡了麼，”他重複她之前的話，又道：“伸出來。”
“……”
蘇妍慢吞吞地把放在凳子和大腿之間取暖卻一點兒效果都沒有的麻木雙手伸出去。
“你往前坐一點。”蘇禦又說。
她照做，然後想要再度把手伸出去，剛抬起來到半空中——
涼成冰塊的雙手突然被溫熱的包裹住。
蘇妍不知道這是今晚第幾次瞪大眼睛了，瞪得她眼眶都有點兒酸了。
——蘇禦兩隻手各拉著她的兩隻手，包住，一起拽著分彆塞進了他上衣外套的兩個口袋裡。
因為這個動作，蘇妍不受控製地朝他的方向傾斜了一下上身，瞬間聞到他身上的香味，臉上溫度飛速飆升。
離得又近了點，所以他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蘇妍被拉進他口袋裡的手開始回溫，整個人被他身上的氣息包圍，所有的風被他擋在背後，好像有股無形的暖意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
她抬頭，聽見自己心跳驟然加快的聲音。
蘇妍努力保持著那麼一絲絲理智，眨了眨眼睛，掙紮著捋直舌頭吐字清晰地問了他一句話：“蘇禦，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禦動作頓了一瞬。
隨後，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無奈，略顯狹長的雙眼看著她，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聲音低低的：“都這樣了，我什麼意思，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