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正經。隔萬兒八千裡,不能抱又不能親,聊兩句都不行?”靳川淡淡地說,“睡你的覺,明天還得早起。”
“……哦。”她拿著手機點頭。
“這段時間我這兒忙,你好好上你的學,彆胡思亂想,不然小心我回來弄哭你。聽見沒?”
“……”朵棉被嗆了下,默默:“知道了。”
屋裡沒開燈,一室漆黑,靳川背靠牆,支著一條腿坐在酒店的床上。她乖乖的反應令他心情極好,笑了下,“行。掛電話。”
那頭頓了下,甜甜軟軟的嗓音再次傳出來,認真道:“我會加油的。你比賽也加油。”
“嗯。”
她一副小粉絲的口吻:“我們肯神最厲害了,像太陽一樣。”
這比喻挺新奇。他勾唇:“嗯。”
“……那,再見。我掛了喔?”
“嗯。”
電話掛斷,隻剩下空洞的盲音。靳川隨手把電話扔床頭櫃上,躺下去,屈起一條胳膊當枕頭,目光平靜,透過窗,望向異國繁華的夜色。
他夜裡的睡眠質量一向很糟,往往一醒,想再入睡便很困難。小時候落下的毛病,有些年頭了。
看著外頭那一望無際的夜,靳川點了根煙,想起他的小時候。
他的生命從出生開始,就是個笑話,關於童年,絕大部分的回憶也都是灰色,貧困落後的北方農村、四四方方的小磚房、一聲聲刺耳的“私娃子”……值得懷念的東西極少,如果非要選出些什麼,就是母親靳小蘭,和那抹總是從東方山頭升起的朝陽。
靳川記得,他見過的最漂亮的日出,是在自己五歲那年。在大城市待過的母親和普通農村婦女不同,她單純,善良,還有著一些不知從哪兒學來的文藝調調。那天,母親突發奇想,天還沒亮就把他從床上拎了出來,要帶他去看日出。
彼時夜濃如墨,他和母親一人一個大饅頭,坐在山頭上等著,等著,見證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的全程。
母親說,永遠不要懼怕黑暗,因為再黑的夜,也會被太陽照亮。
五歲的靳川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裡。
後來,母親意外離世,親人的冷漠,周圍人的惡意,讓年僅十歲的他明白了一件事:等不來驅走黑夜的光,就隻有把自己變成太陽。
……
火星子在黑暗中明滅。
靳川深吸一口煙,掐了煙頭丟進煙灰缸,閉上了眼睛。
這麼多年受儘白眼,從一灘賤泥到站上雲端,是怎麼過來的,他的記憶已有些模糊。
此刻,腦海中唯一清晰的畫麵,是那個老愛臉紅的小姑娘在實驗樓的走廊,忐忑不安,向他遞來一枚紅色的蘋果胸章。
那天晴空萬裡。
他在她頭頂看見了比當年日出更美的光。
起初隻是覺得朵棉好玩兒。
遊戲裡撞死他,現實裡跟他同班,遊戲天賦高,還一逗就紅臉,挺有意思。這種戲謔玩味的心態是何時起的變化,他不確定。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靳川認準了,朵棉就一輩子都是他的,從頭到腳,裡裡外外,老天爺也搶不走。
*
亞洲邀請賽結束了,朵棉的期末考也考完了。
眾望所歸,MYS在亞洲邀請賽中拿到了中國在FPS界的第一個冠軍。雖說這項大賽在PUBG聯賽中的含金量不是最頂尖,但依然令國人激動萬分。
好事成雙。
朵棉也終於在高三的上學期期末,衝進了年級前十。
高三的寒假等同於除夕放十天,親戚之間串串門,拜拜年,一眨眼就過去了。那頭的爆竹聲還沒響完,她這頭就又已經開學。
新年伊始。
靳川再次回到學校上課。
這一回,他的歸來在整個七中引起了爆炸式的轟動——網絡發達,高中生再刻苦也不可能整個寒假都不上網,一時間,“靳川就是Broken”的新聞傳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
大家瞠目結舌,根本無法相信自己身邊有這樣一位中國電競界的神話級人物。
靳川照舊不和人交朋友。傲慢冷漠,拽上天。
坊間的說法卻變了。在得知這位大爺就是為中國在FPS拿下第一個冠軍的Broken之後,他所有的不好,都變成了好,所有的好,都變成了傳奇。
對此,朵棉不由生出了一些感歎。
所謂“成王敗寇”,大抵就是如此——沒有人在乎失敗者是否努力是否優秀,隻有成功者才能得到世人的尊重和膜拜。
高中的最後一學期,過得風一樣快。
一診,二診,三診,幾次診斷性考試一結束,高考便真的來了。
眼瞧著黑板上的倒數日期隻剩下個位數,整個高三都陷入了即將離彆的氛圍中,不少人堂而皇之拿出了手機,拍拍花草,拍拍教室,拍拍和同學們的合影,留作紀念,老師們也睜隻眼閉隻眼,放縱孩子們最後一次。
拍畢業照的這天是周四。
六月初,J市惠風和暢,陽光晴好。
班上的女生大多哭成了淚人,男生也大多沉默不語。朵棉被這種悲傷的氛圍感染,整個上午眼睛都是紅的。
午休時,張曉雯和陸易找隔壁班的朋友憶青春去了。
朵棉留在座位上複習。
其實這個節點,真要複習是複習不進去的,因此,她隻是抱著必背篇目的小冊子,發呆。
呆了幾分鐘,視野裡忽然多出一隻大手,哐哐,敲了下她的桌子。
朵棉有點茫然地抬頭。
靳川單手插褲兜裡,站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說:“跟我出來。”
“……”乾嘛?沒看見她在默默憂傷嗎?她狐疑,隻好起身跟著他走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沒多久,走到了實驗樓的三樓樓梯平台。
靳川伸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朵棉垂眸一瞧,一顆薄荷糖躺在自己白嫩的手掌心裡,外麵小賣部八塊錢能買一大袋的那種。
……這不是她很久以前送他的那種糖麼?
她有點不解,但還是拆開糖紙把薄荷糖吃了。清爽的薄荷氣息在味蕾間彌漫,甜甜的,提神醒腦。
朵棉腮幫鼓鼓,背靠牆,轉頭,有點好奇地問:“為什麼忽然給我糖?”
靳川淡淡地說:“有件事兒得辦了。”
“?”什麼意思?
朵棉呆住,正要開口,纖細的手腕忽然被一隻大手捏住。他拽著她輕輕一扯,短短兩秒,把她給摁在了樓梯間的牆上。
???
朵棉瞪大了眼睛,黑人問號臉。
不等她反應,靳川的唇就壓了下來。
她渾身一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這裡是學校吧?是學校吧?啊啊啊啊他居然在學校做出這麼有辱斯文的事!!!
下一瞬,對方輕車熟路撬開她的齒,舌尖一勾,把她嘴裡的糖給搶了過去。
“……”朵棉怕有人撞見,緊張不安,整個人像被放在電飯鍋裡加熱,加熱。
靳川貼近她耳朵,低笑,“老早就想在這兒親你了。比糖甜。”
“…………”
滴。她熟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