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家裡突然有一位客人造訪。
那是節目組搬來的救兵,專門來治陶然的,男主的舅舅,本來應該陪男主一起,住在大城市。
這個大舅吧,很有幾分市井之人的油滑,慣愛貪小便宜。
他見外甥要住進大彆墅,也想跟著吃香的、喝辣的,就說不放心孩子的安全,厚著臉皮跟著去了。
不管是反派的後媽,還是節目組,肯定得把他安排的妥妥當當,他住了好久的大酒店,彆提有多舒坦了。
可惜家裡這丫頭不安生,還得麻煩他跑這一趟。
他一進門,就劈頭蓋臉地一通質問:“你這死丫頭,到底怎麼回事啊?我走之前不是都交代好了嗎?那胖子家裡出了大錢,讓咱們和節目組一起好好折騰他一頓,你為什麼處處護著他?”
他審視著陶然,眼神帶著幾分銳利,他很了解這個外甥女,如果說外甥像姐姐正直得一根筋,那麼外甥女就像他一樣好逸惡勞。
於綿綿平常最愛俏,心思也全都花在打扮上麵,以前央求了自己好久,給她買了一個粉色的發卡,走到哪都戴在頭上,甚至還因為戴著它去彆家的葬禮上,惹得主人不快。
可她現在潑墨一樣的長發自然地披散,沒有戴那個發卡,一張小臉素淨,不施粉黛。
她向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可如今卻亭亭玉立,體態竟然比他在大城市裡見到的貴婦人,還要更加優美。
在陸雲昊的高壓下,陶然畢竟學了那麼久世家貴女的禮儀,後來又是攝政王妃、天子義母,言行舉止都貴不可言。
她在大成王朝待了太久,就算沒了那些記憶,可那些經久形成的習慣,早就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她日常的生活裡。
於老太太老眼昏花,注意不到這些細節。
節目組的人見識過男主於青鬆是何等的令人驚豔,隻以為這一家子家教特彆好,所以哥哥和妹妹都格外出挑。
可大舅幾天沒見她,冷不丁地回來,忽然發現她陌生得就像是另一個人,再聯係到節目組說的那些,壓根不像是外甥女能乾出來的事。
外麵陰風陣陣,似乎有鬼哭狼嚎。
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腦海裡忽然充斥著一大堆鄉野怪談,“該不會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披了我外甥女的畫皮吧?”
“嘀嘀嘀……”係統發出一陣刺耳的警告音,“宿主,他懷疑你不是原主了,如果他找了村子裡的神婆過來嘗試,會把你從這具身體裡驅逐出去的。”
陶然:“???”
“有沒有搞錯,你作為一個怨念係統,這麼沒排麵的嗎?你可是係統啊、係統啊!不是都很牛逼的嗎?隨便一個神婆就能把我驅逐出去?而且這麼重要的設定,你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啊摔!”
係統:“對不起啊,我又忘了。”
陶然的關注點在於:“什麼叫又?難道你在上一個任務世界已經坑過我一次了?”
係統:TAT
陶然:“狗比係統,我鯊了你!”
不管她事後怎麼拿係統泄憤,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把大舅應付過去,讓他打消疑心。
陶然很快想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她模仿著原主的語氣,“舅舅,你是不是傻啊?金山銀山都搬進家裡了,還在外麵撿彆人施舍的那幾毛錢。
你要是我,你會怎麼選?是聽舅舅的話,幫著後媽踩秦墨,最後落幾件新衣服;還是想辦法搭上秦墨,嫁給他當一個有錢人家的太太?”
大舅人是挺壞的,不過腦容量不太夠,智商很一般,要不是陶然點撥,根本就想不到這一層。
可一旦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想,一切都豁然開朗,“二丫,我還當你轉了性子,原來是有這樣的打算!妙啊,不過你確定這件事能成嗎?那秦墨性格古裡古怪的,萬一他……”
他話還沒說完,門就被人推開了,秦墨走了進來,“我願意。”
陶然:“!!!”
這小子怎麼在門外,他到底偷聽了多少?
秦墨本來是來找陶然還東西的,就見到了怒氣衝衝的大舅,他有些擔心陶然,就站在門外沒有走。
院子裡沒有開燈,他站的位置本來就比較隱蔽,再加上大舅心裡有事,壓根沒注意到他。
如果是彆人,肯定會因為陶然的話而憤怒。
“我以為你是真心對我好,所以把你當朋友,結果你隻是想利用我當豪門闊太太?”
可是秦墨不一樣,一來是因為,他對彆人的惡意感知太清晰了。
那些對他抱有惡意的人,哪怕做出偽善的模樣,也瞞不過他的感知。
可陶然不是的,她對他沒有絲毫惡意,反而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心疼、憐惜。
二來是因為,他太早地看清了世態炎涼,熙熙攘攘,利來利往。
在他的價值觀裡,人們做事本來就是從利益出發的。
家裡的下人因為後媽給的利益,對他這個小主人百般欺淩。
所以聽到陶然那樣說,秦墨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覺得很踏實。
在今晚之前,他一直覺得陶然對他好的太過分了,讓他有一種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夢的感覺,一點也不真實。
總怕哪天夢醒,她就不在了。
可現在,他隻覺雙腳踏踏實實地踩在了地麵上,他是能夠握住陶然這份好的。
原來她是想和我結婚,做我的妻子。
這個認知,讓秦墨那張胖胖的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他非常鄭重地握住陶然的手:“我爸爸很有錢的,我是他唯一的兒子,我、我……”
陶然:“……”
簡直沒眼看好嗎!這傻白甜,上趕著想要被人騙呢。
不過主要也是他的成長環境太有問題了,塑造出來的三觀不太正確的樣子。總之,先把節目組和後媽的事情搞定,這孩子總能慢慢掰過來的。
到時候他就會知道,自己這會兒說的話有多麼可笑了!
至於他認清陶然“愛慕虛榮”的真麵目之後,因此遠離她,倒也沒什麼。
反正她的目的是保護他不被虐的那麼慘,又不是攻略他。
再說沒有後媽和節目組引導的那些網絡暴力,他就不會走上彎路,不會因此鋃鐺入獄,那麼憑他的家世背景,想要什麼樣的妹子沒有?
再過個四五年,等他上了大學,接觸到多姿多彩的廣闊世界,參加節目時認識的這個山村小丫頭,肯定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啦。
大舅樂開了花,他可是親眼見識過秦家的富麗堂皇,要是能攀上這樣的親家,他下半輩子可就不用愁了。
大舅再看秦墨,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越看越喜歡。
人是胖了點,但胖怎麼了?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哪能養出來這麼胖的?人家這叫富態!
“你倆好好相處啊,我和節目組那幫龜孫子喝酒去。”把他們都灌醉了,免得影響小兩口培養感情。
大舅離開了,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房間裡的燈光有些昏暗。
秦墨看著陶然,怎麼也看不夠。
他滿心雀躍地想著,“她是我的了,我是她的了,真好!”
他有些惱恨自己語文成績太差,就像寫不出辭藻華麗的小作文那樣,無法描繪出來此時此刻有多麼開心。
陶然隻覺得氣氛說不出來的詭異,反派這種看自家媳婦的含情脈脈的眼光,到底是要鬨哪樣啊!
你快醒醒吧,你才十五歲,早戀是不對的!
她率先打破了這種沉默:“要不我們寫作業?”
秦墨回過神來:“哦,好。”
陶然從哥哥房間裡搬來台燈,秦墨也拿過來暑假作業,房間裡隻剩下筆尖劃過書本的沙沙聲。
這對於秦墨來說,明明是那般不尋常的一天。
他因為眼前的女孩,找到了存在於世間的全部意義。
——我的女孩。
雖然他常常是沉默著的,可性格和沉穩實在沒什麼關係,反而敏感的過分。
換在今天之前,要他自己來說,在這樣驚心動魄的時刻,他是絕對不可能看得進去書的。
可她就有那樣神奇的力量,能讓他跟著平靜下來。
他的女孩就坐在桌子對麵,埋頭演算著數學題目,本來被她順在耳朵後麵的長發,調皮地滑落下來,垂在桌麵上,半遮住她花月似的容顏。
連帶著他的心,也如同秋水一般寧靜,認認真真地寫了兩個小時作業。
九點鐘,陶然打了一個哈欠:“時間不早了,回去睡吧。”
秦墨收拾東西的動作很慢、很慢,想要和她多待一會兒。
他有好多好多話想和她說,內心的情感像是火山一樣迸發、激蕩,可一想要開口的時候,又像是雲霧一樣被風吹散了。
他抱著作業走到門口,又重新回來,期期艾艾地說:“晚安,綿、綿綿……”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在心裡親昵地叫她“綿綿”了,可是他怕她覺得兩個人的關係沒有那麼好,這樣叫她是一種冒犯,隻敢暗自想想。
“我和她現在的關係更近一步了吧?不不不,是更近了很多步!她想嫁給我,我想要娶她,她的家人也很認同這樁婚事。”
所以他鼓足了勇氣,叫出了這個親密的昵稱,哪怕他在心裡給自己打了一萬遍氣還是怯懦,哪怕他的舌頭不利索到就像有人在裡麵打了一個十字結,他終究強行叫出了口,而不隻是在心頭打轉。
秦墨的頭發太長了,陶然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可他害羞的連耳朵尖和脖頸上都像塗了胭脂一樣紅。
陶然又覺得這樣的少年真是太可愛了!忍不住心軟了幾分,打趣緩解他的尷尬,“還好我不叫於妙妙,不然你就要喵喵喵喵喵了。”
少女學貓叫的樣子,實在是太萌太甜。像是剛剛從烤爐裡端出來的草莓蛋糕一樣,鬆鬆軟軟。
秦墨被萌出了一臉血,腦補出陶然長出一對貓耳朵,身後搖著一條貓尾巴,對著他喵喵叫的模樣。
真是讓人受不了啊,秦墨搖搖頭,把這個念頭趕出腦海,不敢再想下去。
陶然:“那麼,晚安啦!”
那天晚上,秦墨做了一個夢,夢見陶然變成一隻貓耳萌娘,喵喵叫著撲進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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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曆六月十六,是村子裡一年一度的廟會。
節目組的人喜歡新鮮題材,老是拍秦墨乾農活、寫作業、登山跑也沒什麼意思。
於老太太帶著陶然、秦墨去廟會上趕集。
大舅也跟著,說是要幫節目組的忙。
村子正中央的十字路口,有一座小廟。廟會上的集市就以它為中心,沿著路向四個方向鋪開。
村子裡來趕集的人,都會先去廟裡上個香,於老太太也帶著祭品。
因為係統說神婆可以把陶然從這具身體裡驅逐出去,她有些害怕這樣的場景,沒有進去。
秦墨上了一炷香,在小廟的神像前虔誠地許願,求的是姻緣:“祝綿綿和我長長久久。”
集市很熱鬨,山南海北的人聚集在這裡擺攤,叫賣聲此起彼伏。
陶然看什麼都新奇,吹糖畫的老爺爺、炸油糕的老奶奶,小廟後麵還搭了戲台,咿咿呀呀地唱著不知名的戲曲。
秦墨全程都陪著她,她看什麼,他就買什麼。糖畫是買的雙份,一龍一鳳,他拿著龍形的糖畫,把吹成鳳凰模樣的遞給了她。
然後他就連眼角都染上了笑意,這兩幅糖畫看起來多般配啊。
還買了很多小玩意,麵具、泥叫叫,都是成雙成對的。
大舅一直在觀察他們兩個,秦墨看起來挺上心的,可陶然有些沒心沒肺,他在鏡頭看不到的地方,對陶然做口型:“主、動、點。”
陶然和係統吐槽:“原主的舅舅明明是個大男人,這麼有當媒婆的潛質啊?”
係統:“他畢竟按照你的安排做了很多事,把全部家當都砸進去了,肯定擔心賠本嘛。”
陶然:“我那是救他,書裡他被反派報複的多狠啊,他現在站在反派這邊,以後且收著站隊正確的紅利呢。”
不過神婆威脅近在眼前,陶然回頭對著秦墨笑笑:“你想不想吃餄餎麵呀?奶奶給我錢了,我請你啊。”
喧鬨的集市上,她對他回眸一笑,似乎有百花隨之盛放。
秦墨呆了一呆。
陶然看他在發愣,乾脆直接拉起他的手,往麵攤上走去。
秦墨:“!!!”
牽、牽手了。
她和我又牽手了。
不像上次那樣,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根本來不及回味。
這一次的畫麵就像是一幀、一幀地播放,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兩人交疊的手上。
她的十指如同削蔥一般,纖長而白皙。細膩的肌膚,入手的感覺卻像是一塊浸泡在深潭裡的寒玉,散發著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