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已經混亂無比,裴淵依稀看見,有一道人影從天上的雲海間落了下來,那人身上的佩劍泛著凜冽的青光。
是仙人嗎!
他費力地張開乾裂的雙唇,唱出兒時聽母親哼過得那句歌謠:“仙人……”
隻是一開口,就有鮮紅色的血液湧出,他本來就是強弩之末,隻憑著那一口氣在堅持。
可他還是接著唱:“撫……我……頂……”
全然不顧越吐越多的猩紅色的血。
她是來收我為徒的吧?
“爹爹、娘親,你們在就天上看著,孩兒怎樣為你們報仇吧。”
——裴淵幾乎就要帶著這樣滿足的笑容,合上雙眼。
可也隻是幾乎。
他接下來看到的畫麵,卻是那位仙人走向了被他打敗的孩童。
裴淵雙目欲裂!
他死死地撐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對著那道身影質問:“為什麼?”
對方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不曾為他停留片刻,牽著那個藍發孩童的手,禦劍飛行離開。
裁判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命如此,你沒有仙緣。”
天命?
我要是信那虛無縹緲的天命,根本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我隻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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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淵成了仙緣大會有史以來最大的笑話。
那些往日裡就以欺負他取樂的同門師兄弟,如今更是變本加厲:“瞧瞧這是誰啊,咱們本屆仙緣大會的第一,來給哥幾個說說,拜了哪位仙人為師啊?說出來讓咱們都沾沾光。曆屆魁首都是由仙緣大會名揚四海,你倒也做到這一點了,不過是五湖四海皆知的大笑話,哈哈哈哈!”
裴淵那時候性子很剛:“你們不是更可笑嗎?天資比我好一萬倍,怎麼偏偏打不過我?你們可都是我親手淘汰的。”
最後當然是被他們聯手打的更狠。
“還是認識不到你和我們之間的差距嗎?小爺過個三五年,就能到開脈境,再有個十來年,興許就能摸到抱丹境的門檻,而你這輩子都隻是一個最低階的鍛體境廢物!”
當然,裴淵並不知道,這些人說的到底對不對。
因為沒過多久,他就已經把玄天宗夷為平地了。
整個玄天宗,曾經的天下第一道門,化為一片血色煉獄,隻有極少數沒在宗門的幸運兒逃過一劫。
那些人全都死的淒慘無比,自然也就沒機會去驗證,他們十來年到底能不能到達抱丹境了。
嗯,一股腦全都把他們熔化進血海裡,似乎太沒創意了?
裴淵在心裡,幫他們琢磨著新的死法。
裴淵從來就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
他是令所有人都戰栗的曠世大魔頭。
殺意肆虐,他識海裡的一顆通體玄黑如玉的珠子,忽然開始暴動,這就是混沌魔珠。
裴淵冷哼一聲:“安分點!”
那顆黑玉珠暫時被他鎮壓了。
眼前的孩子當然要殺。
不過,動手的痕跡不能太明顯,他還需要用到玄天宗外門弟子的身份。
他要前往蜃境,蜃境的核心蜃樓,或許能解決他身上的隱患,鎮壓混沌魔珠。
裴淵慢慢和方承煦周旋。
方承煦每一劍刺出,都帶著浩浩蕩蕩的威能。
裴淵每一次都身形搖晃,讓人以為他要倒下,可總能堅持住。
就像是在狂風暴雨中被擊打、卻始終不斷裂的蘆葦,極有韌性。
台下的人紛紛啐道:“姓裴的就像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
也有人驚歎:“可他也是唯一一個能夠接住方小兒劍的人啊,除他之外,沒人能在方承煦手裡走過一劍!”
裴淵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他開始不輕不重地反擊。
他知道,百老殿裡的人,神念隨時都在關注這裡。
但凡他露出一絲破綻,都會被強大的山海境大能捕捉到,然後對他起懷疑。
當然,他已經設計好了無比詳密的計劃。確保一環扣一環、沒有絲毫破綻。
落在外人眼裡,就是他拚命想要贏,所以不小心失手殺人了。
至於之後會不會因此對上大乾皇朝的侯爺,裴淵並不放在眼裡。
對他來說,區區九州,無不可殺之人。
他設計的真的很好,也完美地實現了第一步,先在對手的臉上劃了一刀,接下來就是……
然而,他還沒有接著動手呢。
就看到那孩子“砰”地一下,把劍扔在了地上,然後哇哇大哭著跑下了擂台:“我認輸!不打了、不打了,好疼啊,疼死我了,嗚嗚嗚嗚,老福你騙我,你明明說我穿著這身法袍,沒有人能傷到我的!”
那位叫做老福的灰衣仆人,厲聲趕他回去:“小公子,回擂台接著戰下去,你父親是大乾皇朝的戰神!你不能丟侯爺的臉,不能丟大乾皇朝的臉!”
老侯爺說侯夫人慈母多敗兒,真被他給說中了。
一想到小兒子的未來,都要跟著玉玄劍聖過得那麼清苦,這幾年侯夫人真是把小公子往死裡寵。
反正方承煦本來就是一個隻有五歲的孩童,放在彆人家裡,連劍都舉不動呢,大家當然覺得侯夫人怎麼寵都不過分。
這就導致,方承煦這個未來的絕世天才,如今隻是一個愛哭的嬌氣包。
裁判對老福搖了搖頭:“不管是喊出認輸,還是離開擂台,這兩者都可以視為輸了,方承煦兩樣全做了,不可能再回擂台。”
裁判舉起裴淵的手,宣布:“勝者——玄天宗裴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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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並沒有為裴淵響起的歡呼聲。
所有人都是一臉懷疑:“就這?”
老子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個?
這可是仙緣大會的總決戰啊!
十年一度啊!
你倆擊敗了九州所有天才,才登上這個擂台啊!
虧那方姓小兒,還是天生劍體呢!倒是給力一點啊?你一路以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哪兒去了?
人家就隻跟個小貓爪子一樣,在你臉上撓了一道血痕而已,你他|娘|的至於哭著喊著要認輸嗎?這是怎樣?急著回家吃奶呢?
就算是心機深沉如裴淵,這會兒也有點錯愕。
在他的記憶裡,才剛剛和十年後的方承煦戰了一場。
雖然他當時是抱著貓戲老鼠的心態,給自己無聊的生活找點樂子。
但他也得承認,那個十五歲的少年目光清明,一看就是意誌堅定之輩。
不管被裴淵虐成什麼樣子,十五歲的方承煦都沒有後退,反而越挫越勇。
所以他安排“誤殺”計劃的時候,是按照當時方承煦的性格設定的。
現在是怎麼回事?
不應該是這樣啊?
裴淵並非不通人情世故,他把方承煦的性格反應,全都算進去了。
按理說,三歲定八十……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
其實這也是對方氣運好的一種表現,但凡再晚上片刻離開擂台,或許方承煦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算了,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
必殺此人!
也就是裴淵,才能在短時間之內,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
裴淵轉頭就走。
那位裁判,卻沒有鬆開他的手:“先等等。”
“怎麼?”
“曆來仙緣大會,都有一條不成名的規矩,第一名……”裁判指了指百老殿,沒有說完後麵的話,不過他覺得應該足夠讓這少年聽懂了。
裴淵覺得有點好笑。
這種自以為是的善意,總是引發他的嗤笑。
因為他是魔尊裴淵,他不需要帶著同情的善意。
他要的是全天下人的敬畏,而且畏還要遠遠多過敬。
“你看一眼台下吧,就連一個為我鼓掌的人都沒有。是那孩童自己心性不堅,我勝之不武,沒有人會認可我這個第一的,更彆提我根骨又差成那樣。”
裁判仍舊不鬆手,對裴淵搖了搖頭:“孩子,我親眼看著你走到了這一步,你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倒,又一次一次頑強地爬起來!第一就是第一,這裡是仙緣大會。”
他頓了一頓,再一次強調道:“仙、緣!”
前世這個裁判安慰裴淵,說“天命如此,你沒有仙緣”的時候,似乎眼裡也有濃濃的惋惜吧。
這些可笑的螻蟻。
薑素是這樣,裁判也是這樣。
同情我,你們配嗎?
不過裴淵到底沒有強行掙開裁判的手,裁判畢竟是抱丹境,雖然裴淵輕易就能擊敗裁判,但那會暴露他的不尋常,反正裁判對他沒有威脅。
看到少年被勸服,裁判望向了百老殿,語氣飄忽到似乎連自己都不能說服:“萬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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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百老殿,正是全員懵逼的狀態。
懵逼樹上懵逼果,懵逼樹下你和我。
外麵的人隻是看個熱鬨,而我們賭上了佛門舍利子、本命神劍、九轉還魂丹……
我們以為這是一場非常嚴肅的大道之爭啊!
可能改變九州對於培養修士的基本方針啊!
結果——
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