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燼參加庭審那天,諾頓星照舊是陰沉沉的天空。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被告席上,墨綠色的枝蔓垂在地上,濃密而細長的眼睫毛仿若玉扇一般,在俊美的麵容上打下一片陰影,憂鬱而落寞。
檢方慷慨激昂地陳述他的罪狀:“眾所周知,榮泰昌先生是一位傑出的商人,他的商隊為諾頓星的經濟繁榮做出了傑出貢獻,卻被獸人榮燼殘忍殺害,就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留下!這件案情太過凶殘,罪犯的殺人手段令人發指,榮泰昌先生還是他的生身父親,我代表治安官團體,請求對他處以極刑。”
陪審團和現場旁聽的人議論紛紛,群情激奮。
“榮泰昌還不到五十歲,就有A級巔峰的精神力,他可是諾頓星最有希望衝擊S級的強者之一,沒想到會這樣死在自己家裡,是因為一時仁慈留下了這個獸人嗎?結果卻這麼悲慘,實在太令人痛惜了。”
“獸人殺害公民,還是殘忍的弑父,光是死刑根本不足以平民憤,應該把榮燼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主審法官輕輕敲了一下法槌:“肅靜,接下來有請辯方發言。”
陶然站起來微微鞠躬:“請允許我方一號證人出席。”
一號證人是垃圾星的小鹿男,他才八歲,站在證人席上怯生生的,麵對眾人的眼光身體忍不住發抖。
陶然:“你在礦上多久了?”
小鹿男:“從我記事以來,就一直在礦上挖礦。”
“每天做工多久?”
“從早上六點上工,到淩晨下工,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
法院的錄像裡,播放著他從小的經曆,那是從監工的監控裡截取的。小鹿男還是個小蘿卜丁的時候,就得扛起比他體型大好幾倍的筐子,走的稍微慢上一點,就會被監工無情鞭打。
陶然:“你知道和你同齡的人類孩子,這個年紀在做什麼嗎?”
小鹿男搖搖頭。
他不知道,但是觀看直播的人知道,“他才和我女兒一樣的年紀啊,怎麼就開始在礦上做童工了?獸人的處境這麼悲慘嗎?”
二號證人是狼頭人。
陶然:“你以前在軍隊,獲得了多少勳章?”
狼頭人:“兩個三級功勳,一個二級功勳。”
“戰爭結束後,你因為上了年紀,腿腳不伶俐,被賣到了礦上做苦工,你知道人類士兵獲得這樣的功勳,退役後會得到怎樣的待遇嗎?”
“不知道。”
陪審團裡有人知道,“我弟弟獲得了一個三級功勳,離開部隊後轉職,做了一份非常清閒的工作,終生都享有津貼,而且在各方麵都有優待。這是他們為帝國拋頭顱、灑熱血,拿命掙回來的榮光。”
三號證人是胡不歸。
陶然:“我很抱歉要這樣殘忍,在公眾麵前撕開你的傷疤,請問一下你的眼睛是怎麼瞎的?”
胡不歸:“如果我的經曆能給這個灰暗的世界帶來一絲啟示,那麼我今天的發言就是有意義的。在畢業拍賣會上,我被一個富商買走,因為他喜歡我的眼睛。從小受到的教育讓我堅信人人平等,我無法忍受成為床上玩物的屈辱,就挖出了眼珠送給他,他把我賣到了礦上。”
有人惋惜:“多漂亮的少年啊,親手挖掉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痛吧?怎麼帝國總有這樣的變態?看到好看的少年就想要在床上折辱他們?”
陶然提交了一份報告,“神耀帝國百分之九十的餐飲行業,都是以獸人作為支柱,戰場上步兵團全是獸人,偏遠星係的開荒以獸人作為先鋒,他們為神耀帝國的建設作出了重大貢獻,卻日複一日地忍受壓迫……”
檢方:“抗議!辯方的陳述與此案無關。”
主審法官:“抗議有效,請辯方不要轉移話題。”
陶然挑了挑眉毛,“那麼,我們來看看案件本身。”
她作為證據提交的錄像,就是大魔王那一段過場動畫。從榮泰昌淩|辱少女開始,木心阻止,榮泰昌殺害木心和榮燼,榮燼脖子被扭斷之後詭異地反擊,直到S級強者來到榮家收拾殘局。
陶然雙手撐著桌沿,身體微微向前傾,氣勢強大:“諸位,《帝國法典》裡強|暴女性是重罪,故意謀殺是死罪,正當防衛無罪。
因為榮泰昌是個人類,那個少女是獸人,所以他強|暴她就無罪?因為榮泰昌是個人類,榮燼有一半神木族的血脈,他殺害榮燼無罪?榮燼正當防衛有罪?
你們現在還認為我和我方證人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和這件案子無關嗎?事實上,今天我們站在這裡,探討這個案件,唯一需要審判的隻有一點,獸人是否和人類平等?獸人是否享有和人類同等的人權?
帝國曆元年,當神耀帝國成立時,法典起草的第一句是:人人生而平等!當年帝國的建立,獸人立下了汗馬功勞,那時候人類還把獸人當成自己的朋友,從什麼時候起,獸人變成了奴隸?
不管是獸人還是人類,都隻是外在的形態,當我們穿過墳墓站在神明麵前,每一個人的靈魂都是平等的。卻為什麼要在活著的時候,因為這具軀殼分出三六九等?人類生而高貴,獸人生而卑賤。
人類的孩子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讀書,獸人的孩子在礦上做童工,吃著從垃圾裡麵提取的營養劑。當你嘲笑獸人把垃圾山當成金山來淘,你有沒有想過,憑什麼主星的垃圾要傾倒在衛星上?你知道你吃的所有食物都來自於獸人的辛苦勞作嗎?
到底為什麼要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一切?在你的中學畢業晚會上,你的長輩把你的獸人同學當做玩物買走,存在真的就合理嗎?你難道認識不到它們是畸形的嗎?不要讓時代的悲哀,成為你的悲哀。
你們現在再看看這個坐在被告席上的少年,除了他是一個獸人,他真的有罪嗎?我希望你們評價一個人,僅以他的品格優劣,而不是他人類或獸人的外在差異。”陶然的雙眼黑白分明,猶如日月昭昭,像是能直直地望進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沉默,長久的沉默。
然後就是雷霆般的掌聲。
“正當防衛的確無罪,我們原來以為是榮燼謀殺榮泰昌,原來是榮泰昌意圖殺害榮燼,如果認可獸人和人類平權……”一位陪審員神色猶疑。
經過激烈的探討,陪審團裁定榮燼無罪。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對榮燼動用私刑的S級強者站了出來:“作為治安官裡的S級強者,我有一票否決權,駁回陪審團的無罪裁決,我宣判榮燼有罪!你們不要聽這小丫頭巧舌如簧,這背後的邏輯你們真的想明白了嗎?在座的哪一位,沒有吃過獸人奴隸製的紅利?她想要動搖的是帝國的根基!”
陶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唉……”
S級強者:“你現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還不算太晚,你這是站到了全帝國的對立麵。”
“我隻是有點可惜簡單模式沒成功,不得不啟動另一個計劃了。”陶然素手輕輕一揮,“動手吧!”
黑壓壓的艦隊浮現在諾頓主星上空,如同一片片黑雲壓城,炮口對準了這顆星球。
楚航和盛曼聯手製服了這位S級強者。
陶然對主審法官微微一笑,拿過他桌上的麥克風,“借用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諾頓星所有公民,請配合一下,我們目前正在發動一場政變,你們最好待在家裡不要出來。
當然了,我已經把家家戶戶的門鎖都給你們鎖死了,改了你們的電子鎖控製權,你們就是想出來也出不來。首先要說明,我是一名和平愛好者,但我今天確實做足了血洗諾頓星係的準備,你們誰都不想成為屍山血海裡的一員吧?”
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