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去?”
蒹葭從容衝他笑了笑,並不說話,隻握著他緊攥自己手腕的手背,暗暗用力,眼神說儘了“相信我”。
緊攥的手緩緩鬆開,陸仙君看著蒹葭一步步走到鬼王身側。
“我跟你走,你讓他們走吧。”
鬼王摟著蒹葭的腰,嘴角的笑不達眼底眉梢,“我自然會讓他們走,但來者是客,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兩位不如留下來喝杯喜酒,喝完再回人間如何?”
陸仙君目光一直牢牢鎖在蒹葭身上,直到鬼王帶著蒹葭離開,還未能回過神來。
“她是為了……”
付朝生沉聲道:“天下蒼生。”
陸仙君手中的太阿劍發出爭鳴的聲音。
他提劍朝那十方閻羅殿方向道:“跟上!”
――
十方閻羅殿裡,鬼奴吹打著嗩呐,力求想讓氣氛喜慶些。
可前來參加婚禮的個個臉色蒼白,麵無表情,無論怎麼敲打,也無法讓這詭異的氣氛熱鬨起來。
蒹葭穿著一襲紅裝,臉色木然跟在鬼王身側,聽著喜娘的一拜天地,二拜先王,夫妻對拜。
全程她腰身挺直,未躬身半點。
鬼王也不惱,隨她去。
這是人間的婚禮,鬼界沒有這麼多繁雜的儀式,他不看重這些。
禮成後送入洞房,看著燭台燃儘,鬼王才一臉微醺地走了進來。
他走到蒹葭身前,用秤杆挑起蒹葭頭上的蓋頭,道:“這是你們人間的婚禮,喜歡嗎?”
蒹葭抬頭,眼神木然看著他,似乎已經認命了,“喜歡。”
鬼王捏著她的下巴,“但你為什麼不笑?”
“我不笑是覺得不好笑,你不喜歡我這樣?”
“自然不喜。”
蒹葭勾唇一笑,“那你要適應了,因為從此以後,隻要我待在鬼界,你就隻能看到這樣的我。”
“隻要能將你留在身邊,這樣的你,也沒關係。”既然已經認命,鬼王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不笑不開心又如何,他還有千年萬年的時間,讓她高興讓她笑。
“隻要以後你不再騙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以後你就是鬼界唯一的女主人。”
蒹葭反問:“唯一的女主人?我不是你的妾嗎?”
鬼王心一沉,“不會再有彆人,隻你一個。”
“可是,會有人說我不配……”
“誰敢說你不配?那就殺了他!”
蒹葭恍惚抬頭,看著微醺臉色卻依然蒼白的鬼王,不由得感歎百年前的小鬼王如今是真的長大了,不由得撲哧一笑,“本來就死了,還怎麼殺?”
鬼王沒想到她會笑,這麼一笑,他緊繃的嘴角倏地放鬆,輕輕勾起一抹縱容的弧度,“我打他下十八層地獄,讓他飛灰湮滅。”
“你說的?”
“嗯,我說的。”
鬼界沒有白天黑夜之說,每一刻每一秒都是黑的。
所以人間所說的洞房花燭夜,在這隻是一句空話。
鬼王俯身解開蒹葭上襟的紐扣,或許是蒹葭終於答應留在鬼界,亦或許是喝了些酒,指尖竟微微有些發顫。
一道符紙在他身後憑空出現,無火自燃,燃起的黑霧悄無聲息送入他鼻翼,他眉心一蹙,解紐扣的手微微一滯,很快,微醺的鬼王便倒在床上昏睡不醒。
蒹葭鬆了口氣。
這是她最後的保命手段,隻能趁鬼王毫無防備時使出才有效果。
她將自己身上繁瑣的嫁衣脫下,換上自己的衣服,臨走前看著床上昏睡不醒的鬼王,低聲道:“對不起,我真的不能留在這裡,你很好,謝謝你為我準備的這場婚禮,我看到了遍布鬼界的紅綢與喜字,若是在人間,這必是一場十裡紅妝,人人都羨慕的婚禮,可是這不是。”
看著鬼王蒼白如病態般的臉龐,蒹葭沉沉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人間有白天黑夜,白天有太陽,晚上有月亮,天晴是藍天,天陰會下雨,人間還有桂花糕,那是甜的,花是香的,人的溫度是暖的。不像這裡,鬼界是黑的,沒有白天,沒有月亮,不會下雨,也沒有桂花糕,你身上沒有花香,沒有溫度,你是冷的。”
“我真的很怕黑,我害怕那些蒼白麻木的鬼魂麵無表情的樣子,你放我走,以後你還會有比我更好更漂亮的鬼後的。”
話已至此,蒹葭無話可說,轉身離開之際,卻被鬼王一把擒住手腕,睜開的眼睛古井無波。
“你……”
鬼王緊攥她的手不放,緩緩從床上坐起,他看著蒹葭,“你忘了,百年前你就是這樣逃的,百年後我怎麼可能再上你的當。”
蒹葭是真怕了。
她知道自己壞,一而再再而三,擱她身上,她該發瘋殺人了。
“百年前你騙我一次,百年後又騙我一次,現在,是第三次,”可鬼王看上去異常平靜,“你就這麼想走嗎?”
蒹葭硬著頭皮點頭,“想。”
“你說的人間有那麼好嗎?”
蒹葭輕咬牙關,“有。”
“這麼討厭鬼界?”
“我不喜歡。”
“那好,曾經我為了討你歡心,將忘川河畔最好看的一株曼珠沙華送給了你,現在忘川河畔沒有花了,你把那朵花還給我。”鬼王笑道:“你把那朵花還給我,我就把你的簪子還給你,送你回你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