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隅的腳步沒有停頓,邊看手機邊往前走著。
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好一會兒,最後也沒有落下去,飛快地把手機熄了屏,塞回了兜裡。
進了小區了,他才突然又停了下來。
這會兒他才開始感覺到自己呼吸有些不暢。
其實他不應該意外,如果許天博能猜出來自己說的是誰,那這個回複是必然會出現的。
收到消息的時候,他甚至差不多能想到回複的內容,溫和而果斷,不會傷害到人,也不會留下任何餘地。
隻是他站在天台邊開口時,刻意沒有去思考這個“如果”而已。
而眼下這個刻意的忽略讓他一下就感覺到,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有些難受。
“今天怎麼回家了?”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林無隅準備進一步心疼自己的進程。
“想吃打鹵麵。”他轉過頭,看到了身後拎著一兜菜的老媽。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老媽一看到他的臉,立馬往前走了一步,盯著他,“病了?哪兒不舒服?”
“沒,”林無隅說,“昨天可能睡太晚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痛?肚子疼?”老媽繼續追問。
“沒有。”林無隅伸手接過了她手裡的菜,往前走。
“那就好,”老媽跟了上來,“想吃打鹵麵也不用提前這麼長時間回家,也沒有帶複習的資料,是今天一晚上都不打算看書了吧?”
“嗯。”林無隅應著。
“嗯得這麼理直氣壯?”老媽皺起了眉,“你是不是覺得彆人誇你一句學神你就是學神了?人要麵對現實,也要麵對真實的自己,你要真的是學神,你怎麼從小到大連一級都不敢跳?你怎麼不敢保證自己都拿滿分?怎麼不敢……”
“媽,”林無隅轉頭,食指豎到唇邊,壓低了聲音,“噓……聽。”
“聽什麼?”老媽問。
“聽我說。”林無隅說。
老媽一下沒反應過來,看著他。
“我不會因為誰一句聰明就覺得自己是天才,也不會因為誰一句不聰明就覺得自己不行,我對我自己有判斷,”林無隅說得很平靜,語速跟老媽的機關槍一比,就跟散步似的,“還有一個事兒我跟你再重申一遍,人活著,除了我不敢,還有很多我不願。”
“你……”老媽回過神,擰著眉。
“噓,”林無隅又豎起食指,“聽。”
“又聽什麼!”老媽生氣地提高了聲音。
“如果咱倆都不說話,”林無隅說,“心情會好很多。”
進門的時候,老爸已經在廚房開始做打鹵麵了,先他一步回家的老媽擰著眉坐在沙發上,林無隅走到廚房,跟老爸打了個招呼:“爸。”
“彆總跟你媽嗆。”老爸說。
“嗯。”林無隅應了一聲。
“你不是小孩子了,馬上上大學的人,”老爸說,“要學會體諒父母,理解父母……”
“嗯。”林無隅又應了一聲。
老爸老媽倒是做到了這一點,他倆相互都能體諒理解對方。
因為他們是同樣糾結矛盾的一對父母。
林無隅轉身往自己房間走過去。
“把你哥屋的窗戶開一下,換換氣。”老媽說。
“嗯。”林無隅腳步頓了一下,走進了自己房間隔壁的屋子。
把窗戶全都打開了,然後快步離開,回自己房間鎖上門,躺到了床上。
打鹵麵害人。
饞蟲害人。
如果不吃打鹵麵……這會兒應該吃點兒什麼?
“炸醬麵吧?”奶奶的臉突然出現在丁霽眼前。
“哎我的祖宗!”丁霽嚇得一腳蹬在了前麵的桌沿兒上,把桌子上立著的手機震到了地上。
“乾嘛啊,”他拍了拍胸口,“給你大孫子嚇出個好歹你對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麼!”
“這就能嚇出個好歹了,你這大孫子對得起老丁家列祖列宗嗎?”奶奶說,“看什麼呢?鬼片兒啊?”
“我什麼時候看過那些了。”丁霽歎了口氣,彎腰把手機撿了起來,他打小膽子就不大,老太太還總秉承著以毒攻毒的原則沒事兒就給他來一下,他都感覺自己再過幾年膽兒都能給嚇消失了。
這紀錄片他看好幾天了,各種要案大案命案,古早的紀錄片凶殺現場都不打碼,冷不丁就一個驚悚鏡頭,彆說晚上看,就黃昏的時候看,也會覺得有頭發掃過後脊梁。
被老太太這一嚇,他這會兒也不想看了,把手機扔到一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剛說吃什麼來著?炸醬麵?”
“你要想吃彆的,奶奶給你做。”奶奶走到窗邊,往外看著。
“我想吃餃子。”丁霽說。
“行,這就給你包餃子。”奶奶點點頭,但還是站在窗邊沒有動。
“看什麼呢?”丁霽走過去,站在奶奶身邊,一塊兒往外看。
“誰家死人了,”奶奶一臉凝重地掐著手指,低頭算著,“是不是……”
丁霽看著樓下一派祥和,也沒聽到哪兒有動靜,剛想說怎麼就誰家死人了,還沒張嘴,馬路牙子上飄過來幾片黃色的紙錢。
風裡打著小旋兒順著路飄走了。
“我靠,”丁霽後背一陣發麻,他立馬轉身離開了窗口,反手在背上一通又抓又撓,“您能不能不這樣!”
“你奶奶神吧?”奶奶回過頭看著他,笑著問。
“神個屁,”丁霽拿了外套穿上,“現在講究科學,你還玩神婆這套呢。”
“彆瞎說!”奶奶拍了他後背一巴掌,“靈著呢!”
丁霽轉過頭,湊到奶奶眼前,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地問:“老太太,你老實說,剛是不是已經有紙錢飄過去了?”
奶奶也一臉神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幾張呢。”
丁霽笑得不行,邊樂邊穿鞋準備出門:“我出去轉轉。”
“想吃餃子還不和麵?不揪劑子?不擀皮兒?”奶奶一連串地說。
“我不會揪劑子,你又不讓用刀切。”丁霽說。
“不和餡兒?不燒水?”奶奶說。
“炸醬麵,”丁霽扶著門框,“我現在想吃炸醬麵了。”
“臭小子,指不上你,一會兒你二姑過來,讓她幫我得了。”奶奶低頭掐著手指開始算。
“我二姑不是明天才過來嗎?”丁霽說。
“今天來,”奶奶掐完手指,一抬頭,揚了揚眉毛,“一會兒就到。”
丁霽下樓,碰上了正往樓上走的胡阿姨,打了個招呼:“胡阿姨,感冒了啊?”
“啊,今兒早上吹風了,”胡阿姨應了一聲,他下完了這層樓梯之後,才又吃驚地扒著欄杆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
丁霽笑了笑沒說話。
“跟你奶奶學了不少啊……”胡阿姨感慨,“這是怎麼知道的啊?”
丁霽歎了口氣,這也太好騙了,自己也就是站門口跟奶奶說話的時候聽到了胡阿姨打噴嚏的聲音,還有一聲帶著嚴重鼻音的歎息而已。
不過奶奶有時候是挺神,他走出樓道的時候,碰到了二姑。
“二姑,你是不是跟奶奶說要來了?”丁霽立馬問了一句。
“沒,我今天辦事路過,本來說好明天的,”二姑說,“都到這兒了就今天了唄。”
“那她怎麼知道你來?”丁霽問。
“掐指一算唄,”二姑說,“家裡就你跟她學得最多了,你問我啊?”
丁霽笑笑,低頭在左手指上開始掐算。
“算出什麼了?”二姑笑著問樓上走。
“我一周之內有桃花。”丁霽一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