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爸爸說再見!”丁霽也揮揮手。
“爸爸!”丁滿喊,“爸爸!”
“爸爸再見!”丁霽重複。
“爸爸!”丁滿繼續喊。
“爸爸再見!”丁霽揮手。
“哎喲,”林無隅歎了口氣,這孩子智力肯定沒問題,舍不得他們走,就是不說再見兩個字,他隻得拉了丁霽往外走,“你再喊我就答應了啊。”
“這小孩兒是不是被他爸帶出來扔了的啊……”丁霽也歎了口氣。
“沒見過爸爸吧,這兒都是媽媽阿姨姐姐。”林無隅說。
“我小時候也沒過見啊,”丁霽說,“我也不會逮個人就叫爸爸。”
林無隅看了他一眼。
“看什麼看。”丁霽瞪他。
“你有爺爺奶奶,”林無隅說,“不一樣的,起碼你爺爺奶奶很疼你。”
“你就知道?”丁霽說,“我爺爺奶奶特彆壞,每天打我,不給吃喝……”
“那你還成天想往他們那兒跑?”林無隅說,“開口就是我奶奶,我爺爺,從來沒聽你說過爸爸媽媽。”
“那有什麼好說的,”丁霽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動作非常瀟灑,按這姿勢,前麵至少得是輛四輪的車,“又不熟。”
“你是跟著老人長大的嗎?”林無隅問,“父母不在身邊?”
“何止不在身邊,”丁霽把衣服塞進褲腰,跨上了車,“簡直就是遠在天邊,我十歲以前基本不知道我有爹媽。”
“哦,”林無隅上了後座,“挺好。”
丁霽轉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爺爺奶奶把你教得挺好的。”林無隅覺得之前那句“挺好”說得有些不合適,又補充了一句。
“他倆可不覺得。”丁霽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車一路往回開,他倆都沒說話,林無隅在後頭看著丁霽後腦勺入定,腦子裡轉著中午做的卷子。
碘代化合物e與化合物h在i催化下可以發生偶聯反應……b為單氯代烴,由b生成c的化學方程式……簡單,過……哺乳動物的核移植可以分為胚胎細胞核移植和體細胞核移植……過,對了有幾題沒做……兩端封閉、粗細均勻的u形……一股水銀柱……豎直朝上時,左、右兩邊……l1=180cm,l2=120cm……壓強為120 cmhg……設豎直朝上時……p1p2……水平……p……由力的平衡條件有……由玻爾定律有……由bb式合題給條件得……
身體突然往前。
沒等林無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的鼻子已經撞在了丁霽的後腦勺上。
一陣酸勁兒直衝腦門兒,跟吃了芥末似的爽得眼淚兒都下來了。
“看路!”丁霽摸著後腦勺吼,“閉個眼就往前衝!”
“你開車不看路啊!”路中間也傳來了吼聲。
“我要他媽不看路你還能站那兒喊?”丁霽說,“我要不看路你這會兒就得趴地上求我給你打120了!”
“你瞎了吧!”路中間的人繼續吼。
林無隅皺著眉往那邊看了一眼,一個長得像筷子而且是一次性方便筷子的乾瘦小子站在中間的雙黃線上,正衝這邊瞪眼噴著唾沫。
緊身衣緊身褲露腳踝,一抬胳膊還能露腰,雖說穿衣打扮是個人選擇,林無隅從不對彆人發表評論,但也不會阻止自己在心裡瘋狂吐槽。
這是他最難以忍受的男性反人類裝扮之一,看著讓人來沒來由地就竄火,嚴重影響路人身心健康。
“有沒有新詞兒?”丁霽說,“沒新詞兒了就閉嘴!就這點兒詞彙量正過來倒過去都不夠十個字兒的你上街跟人嗆個屁呢?”
“你他媽開車不帶眼睛……”方便筷子進入了車軲轆狀態。
“沒完了是吧!”丁霽說,“你出門兒腦子都沒帶,你還管我帶沒帶眼睛?”
那人還在喊。
“算了,”林無隅不想再看到這個人,摸著鼻尖低聲說,“走吧,彆跟這種人吵了。”
“不是我想吵,”丁霽也低聲說,“車好像沒電了。”
“剛不是開得好好的嗎?”林無隅愣了愣。
“現在電量低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丁霽說,“這段路有點兒上坡,開起來可能……”
“能開嗎?”林無隅問。
“能是能,就是……”丁霽有些猶豫。
“開。”林無隅倒是很乾脆。
“行吧。”丁霽一擰車把。
方便筷子還站在路中間罵。
不長眼睛,不看路,沒帶眼睛,瞎了,綠豆眼兒……
越罵越脫離現實了,丁霽眼睛挺大的,非得用豆比的話,怎麼也得是芸豆吧。
車開動了。
慢慢地往前移動。
林無隅等待著車加速飛馳而去,用最後的電量飛馳個五百米都行,把這人甩到身後,腦袋都快讓他念叨疼了。
但車一直沒有加速。
緩緩地,慢慢地,平穩鎮定地往前開著。
確切地說,是往前挪動。
“怎麼了?”林無隅對這種現象表示不解,“開啊?”
“正在開呢。”丁霽平靜地回答。
“……沒電了就是這樣的?”林無隅有些茫然。
“是的,”丁霽說,“你剛不讓我把話說完,跟個將軍似的,開!那我們小兵就隻能開了……我剛就是想說,開起來就是這樣。”
“我不知道。”林無隅突然有些想笑。
“你沒開過電瓶車嗎?”丁霽問。
“沒,”林無隅歎氣,“我以為會是正常速度開著開著突然停下。”
筷子還在罵,大概以為他倆是故意不走,筷子更憤怒了,開始跟著他們平行移動,邊走邊罵。
林無隅已經不覺得那人吵得腦殼疼了,就想笑。
這個場麵實在是很好笑。
丁霽大概感覺到了,偏過頭,一臉憋笑的表情:“我現在要是笑了,他會不會過來打我?”
“不知道,”林無隅笑了起來,“要不你試一下。”
丁霽轉回頭,衝著前方,一邊開著車一邊開始樂。
筷子對自身實力還是有一定認知的,並沒有過來打人,隻是罵送了他們一百米然後走掉了。
車又往前開了差不多二百米,在一個路口宣布昏迷。
兩人下了車,輪流推著車往前走。
“耽誤你複習了啊。”丁霽說。
“沒,”林無隅說,“我在複習。”
丁霽看了他一眼:“腦子裡想呢?”
“嗯。”林無隅點點頭。
“你這複習跟我算命一樣,”丁霽嘖了一聲,“神叨叨的。”
“我要是有書我也不全是這樣,沒書我才這樣,”林無隅笑笑,“跟你算命還是有本質區彆的……不過你算的也不完全沒道理,對吧?”
丁霽沒說話。
推了二十分鐘之後,他們終於在一個超市門口給車充上了電。
林無隅進了超市,轉了一圈,買了兩盒雙色冰淇淋,遞了一盒給丁霽,倆人坐在超市門口的椅子上等著充電。
“那什麼。”丁霽起勁地攪著冰淇淋,有些含糊地說了一句。
“嗯?”林無隅在冰淇淋上一邊戳一邊攪拌。
“就那個,你哥……林湛,”丁霽說得很小心,“你那天是不是問我……”
“還活著嗎?”林無隅說。
“活著。”丁霽點點頭。
“哦。”林無隅輕輕地舒出一口氣,幾乎覺察不到。
丁霽跟著也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這個林湛是死是活,以他的三腳貓蒙人知識也算不出來。
他隻是覺得林無隅很在意這個事兒,一個完全不相信命的人,會說“我來都來了”的人,不止一次地跟他打聽,請他幫著算,甚至還研究了手相書……
其實林無隅是個很能扛的人,如果不是有這些接觸,表麵上其實看不出來他因為這些事受到的影響。
好歹是個學神,如果影響了複習,多可惜啊。
丁霽並不確定林無隅是希望林湛活著還是沒活著,畢竟林無隅說過自己是空氣,是多餘的人,那他哥肯定不是空氣也不多餘……所以他又確認了一次,林無隅兩次問的都是“還活著嗎”,以他多年蒙事兒的經驗,說出來的都是希望得到肯定的,要不他可能會問,是死是活。
丁霽正在心裡整理自己的蒙事兒心路時,林無隅突然把胳膊搭到了他肩上。
他的心路頓時拐了十八個彎。
呔!你要乾什麼!
“謝謝。”林無隅說。
“嗯?”丁霽看他。
林無隅又抬手在他腦袋頂上扒拉了兩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