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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隅不太習慣在彆人家吃飯, 或者說,他不習慣一家人一塊兒吃飯, 長輩和孩子,無論是誰的家人。
就連許天博家他都不願意去,長這麼大, 除了老林家,他沒在任何同學朋友家裡吃過飯,去老林家吃飯那次還是跟班上的人一塊兒, 老林一個人在家。
今天他有些孤單。
才會答應了到丁霽奶奶家來吃飯。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開始孤單的。
無論考得好還是考得不好, 無論是先回學校還是直接回家,身邊的同學最終都是回家吃飯。
宿舍沒有人了。
這種空蕩蕩的感覺, 跟周末完全不同。
是突然之間, 他整個高中生活都消失了。
很孤單。
丁霽如果沒叫他吃飯,他回家拿完東西估計不會回宿舍, 找個酒店住一晚, 先緩緩心情。
許天博一個小時前發了個消息問他晚上在哪兒,他拍完黃瓜才看到-
跟朋友吃完飯回宿舍-
有事說話啊, 我這幾天都閒的-
那你繼續閒著吧-
你怎麼這個亞子!-
我不跟大舌頭玩
林無隅笑著把手機放回兜裡, 看了看在丁霽的操作下已經變成一團黑色的拍黃瓜:“你還好意思說我的是醃黃瓜段兒,你這個不也就是個醃黃瓜碎段兒嗎?”
丁霽拿著香油瓶子有些猶豫:“還要不要放香油啊, 我覺得這個味兒現在聞著有些過於濃鬱了。”
“就這樣吧,”林無隅說, “汁兒太多了你給倒掉點兒?”
“聰明。”丁霽點點頭,拿了盤子, 到水池邊,小心地把擱多了的醬油和陳醋都給倒掉了。
“這都要誇聰明,你這智商是不是有點兒殘缺。”林無隅接過了盤子。
“拍個黃瓜能砸人臉的,”丁霽說,“有什麼立場說我殘缺?端出去!”
林無隅轉身把拍黃瓜端了出去。
“哎喲,這麼深沉,”爺爺看了一眼盤子裡的黃瓜,“這個拍黃瓜小霽弄的吧?”
“嗯。”林無隅笑著點點頭。
“這不是挺好的嘛!”奶奶在旁邊說,“現在有幾個孩子會做菜,廚房都不進呢,你看這個神仙孩子,拍個黃瓜拍得跟天女散花一樣……”
奶奶果然很愛丁霽。
為了幫丁霽撐腰,不惜拉踩第一次見麵的朋友。
林無隅笑了起來:“我是完全不會。”
“這孩子脾氣比鵬鵬好多了,”爺爺說,“要這麼說鵬鵬,肯定就喊起來了。”
而爺爺為了給他找回麵子,不惜拉踩劉金鵬。
劉金鵬好可憐。
林無隅一直忍著笑。
“吃吧,”丁霽拿了碗筷出來擺上了,把林無隅拉到他旁邊坐下,“嘗嘗我奶奶和我的手藝。”
“你有個屁的手藝。”奶奶說。
“文明點兒啊,”丁霽說,“這兒可有客人。”
“什麼客人,”奶奶說,“還不就是小孩兒……小隅啊你彆客氣,我們家不講什麼規矩,吃就行。”
“好的。”林無隅點點頭。
“多吃點兒,彆不好意思啊。”奶奶又給他碗裡夾了兩塊排骨,然後往丁霽碗裡也夾了兩塊,“這陣兒太累了,現在算是累完了,就吃喝玩樂什麼也不用管。”
林無隅不喜歡彆人給他布菜,衛生不衛生倒不是最重要的,畢竟他也是拿了丁霽的瓶子就敢喝水的人,更多的是不自在。
但在他想要禮貌拒絕的那一瞬間,又按下了自己想要抬起來的手。
奶奶給他夾菜的樣子,並不像是招呼客人,沒有一絲客套,仿佛是在給自己的兩個孫子夾菜,自然而親切。
他突然就覺得很溫暖。
不是朋友,不是同學,不是老師,是來自家人長輩那種不講理的疼愛。
“你彆管他,”丁霽飛快地從林無隅碗裡夾走了一塊排骨,“我跟你說,他是個無底洞,你要不攔著,這一桌也不夠他吃的。”
“怎麼還從人家碗裡搶菜啊!”爺爺瞪了他一眼,“盤子裡沒有你的了嗎!”
“我吃慢點兒就真沒有了。”丁霽嘿嘿樂著,臉上帶著撒嬌一樣的小無賴表情。
林無隅有時候就覺得丁霽的確是非常細心而敏銳,自己剛才估計手都沒有動,丁霽卻還是發現了。
在丁霽準備搶走第二塊排骨的時候,林無隅對著他手背啪地彈了一下。
“啊!”丁霽喊了一聲。
“該!”奶奶說。
“一會兒肯定青一塊兒你信嗎!”丁霽瞪著他。
“信啊,我彈的我還不信麼。”林無隅從他碗裡把之前那塊排骨夾了回來,衝丁霽笑了笑。
丁霽看了他一會兒也笑了,然後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就這樣,特彆熱情。”
“挺好的。”林無隅點點頭。
為了慶祝高考結束,爺爺開了兩瓶紅酒,還按丁霽的要求提前一小時把酒給醒好了,吃了幾口覺得應該要喝酒,才想起來酒還沒拿。
“我去拿。”奶奶起身。
“你彆動了,”爺爺站了起來,“忙活一頓飯了,現在還要靜養呢。”
“靜養就是一動不動啊,”奶奶說,“我跟你說就是一動不動才好得慢,我現在每天屋裡來回溜達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你聽話。”丁霽摸摸奶奶的手。
“揍你也沒問題呢。”奶奶拍了他一巴掌。
奶奶看起來恢複得還不錯,主要是年紀也不大,丁霽說她身體一直都很好,這會兒看看,除了走路慢一些,臉色倒是非常好。
“醒好的酒你放哪兒了?”爺爺問。
“陽台那屋。”奶奶說。
“可以啊,”林無隅有些吃驚,看著丁霽,“你家是不是總喝紅酒,還有醒酒器呢?”
“有屁,”丁霽衝爺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用涼水瓶子醒的。”
果然,過了一小會兒,爺爺拿了個一升裝的那種敞口玻璃涼水瓶過來了,裡麵是酒。
“也沒有紅酒杯子,”爺爺說,“拿茶杯吧?”
丁霽拿了四個茶杯過來放了一排,然後拿過涼水瓶,倒了四滿杯。
“你媽說倒個杯底兒那麼多就行。”奶奶說。
“那還得總倒啊,咱們也就嘗個味兒,誰品得出好壞來,”丁霽說,“要這麼說的話,咱這杯子也不對,沒有腿,手往上一拿,溫度就把酒味兒給改變了。”
奶奶想了想,湊到杯口先嘬了一口酒,嘗了嘗以後,又雙手握住了杯子,等了幾秒鐘,拿起來又喝了一口。
“沒什麼改變啊?”她品了品。
爺爺和丁霽一下笑出了聲,林無隅也沒忍住,跟著笑成一團。
“所以說吧,咱們不懂紅酒的就喝個意思,”丁霽邊樂邊說,“一會兒這個喝完了,還是得拿我爺爺藏床底下的那壇酒。”
“喝吧喝吧,反正小隅也不回家,”奶奶說,“彆喝太多就行,喝吐了我可不幫你們收拾,你爺爺也不管。”
林無隅愣了愣,看了丁霽一眼。
“她意思是你不用回家,不會被家裡說,”丁霽小聲說,“不是說讓你住這兒,彆緊張。”
“不是,”林無隅也小聲說,“她怎麼知道我不用回家?”
“我可沒說啊。”丁霽趕緊擺手。
“我知道。”林無隅說。
“我奶奶有時候神著呢,”丁霽說,“不知道是瞎猜的還是真算出來的,不過你剛一考完就拎著行李跑我家吃飯來……沒幾個人會這樣吧,正常情況下應該就是不回家了啊。”
“……也是。”林無隅點點頭。
奶奶做菜的手藝很好,當然,也有可能是林無隅的味覺儲備裡隻有食堂和街上飯館,對於家裡做的菜,他的體驗不算太多,老媽的手藝基本隻能分在吃不死人的那一檔。
奶奶的菜不光是好吃,分量也相當足,所有的菜都是堆起來的,有幾個菜還用的湯盆兒。
林無隅吃了不少。
他跟爺爺奶奶一樣吃驚,自己居然能在彆人家裡,吃得這麼沒有節製,而且還吃得很歡。
爺爺藏的酒他也喝了兩茶杯,不知道是什麼酒,度數不算高,但是非常香。
最後停筷子的時候,他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我好像吃多了。”
“你才知道啊?”奶奶在旁邊有些擔心,“你吃的都趕上一頭豬的量了……小霽你去找盒那個消食片兒給他。”
林無隅靠在椅子上,笑了半天:“奶奶你這什麼形容。”
“吃這麼多也不見胖,”奶奶捏了捏他的臉,“這要讓小霽他小姑知道了,得給你跪下求個不長肉的方子。”
丁霽拿了一盒消食片過來,摳了幾片遞給他:“趕緊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