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
一場電影的時間,聽著挺長了,夠看一場電影呢。
但這會兒就是一瞬間。
雖然他已經等了一上午了,但還是一瞬間。
一上午都一瞬間過去了,兩個小時算屁呢,一瞬間都沒有。
他已經想好了要跟林無隅說什麼,但怎麼開口,要怎麼起頭,要怎麼應對林無隅的反應,他琢磨了能有一萬遍了,也沒個確切的想法。
這麼一想,他又覺得時間太長了。
兩個小時太長了,能想的事兒太多,想得越多就越慌,想得越多就越緊張。
就跟小時候要全班上台唱歌一樣,排隊的時候還很激動,馬上扔上去唱的話屁事沒有,但排隊的時間越長就越緊張,到最後終於上場的時候尿都快憋不住了。
丁霽決定下樓去轉幾圈兒舒緩一下心情。
本來像這種時候他可以去林湛那兒,但昨天林湛說了,“不要再過來,影響我工作你賠錢嗎”,他已經欠了弟弟兩萬多,不能再欠哥哥的。
有點兒慘。
他拎起環保袋下了樓。
狗還沒起名字,他不確定這狗到底該怎麼辦,於是猶豫了一下,看著袋子裡還在睡覺的狗:“你就暫時叫怎麼辦吧,等你有正式的著落了再起個好名字。”
怎麼辦閉著眼睛,前爪在臉上蹭了蹭。
大概是同意了。
丁霽帶它下來本來是打算遛一遛,但怎麼辦睡得很香,作為一個流浪狗,它對外麵的世界估計也不稀罕,所以也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丁霽隻好提著這個環保袋,在小區裡慢慢溜達著。
提了沒多大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兒沉,這狗雖然小,但還挺肥的,毛很短,體格完全不靠毛,純靠肉撐起來的。
於是丁霽又把袋子挎到了肩上。
跟個買菜歸來的大姨似的。
丁大姨在小區裡轉了四圈兒半,走在小區中間最寬敞的那條路上時,他的手機響了。
不是微信也不是短信,是電話。
他有點兒慌,飛快地拿出手機,看到是林無隅的名字時,他居然不敢接。
盯著上麵的名字看了很長時間,擔心再看下去電話就要掛斷了,他才一咬牙接起了電話:“喂?”
“去哪兒你?”林無隅的聲音傳了出來。
“沒去哪兒,在樓下散步呢。”丁霽愣了愣,林無隅這是到家了?不是說了讓他回來之前先打個電話嗎!
“挎個兜散步?”林無隅說。
丁霽這時才猛地聽出他說話時背景音裡有車喇叭聲。
林無隅應該……就在他後頭。
“不行嗎?”丁霽說著往回看了一眼。
林無隅拖著個小號的登機箱,離著他大概一百多米,正往這邊走過來。
“你不是請許天博吃飯的嗎?”丁霽突然緊張得喘不過來氣兒,手也飛快地開始發涼,他吸了口氣,一邊走一邊問,“這麼快就回了?”
“沒請,他要吃食堂,”林無隅說,“你能停下麼?等我一會兒?”
“哦。”丁霽停下了腳步。
林無隅掛掉了電話,快步走過來。
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
丁霽一直舉著手機,林無隅在他麵前停下了,他才回過神,把手機放回了兜裡。
“這什麼?”林無隅問。
“……狗,”丁霽趕緊扯開環保袋向他展示了一下,“叫怎麼辦。”
林無隅笑了笑:“真是個……好名字。”
“臨時起的名字,”丁霽說,“它跑來跑去也不知道該怎麼叫它。”
“哪兒撿的?”林無隅伸手到袋子裡,捏了捏怎麼辦的耳朵。
“小區後門,”丁霽說,“就是一出門那個大垃圾箱旁邊。”
“垃圾堆裡撿的啊?”林無隅迅速抽出了手。
“它的毛我都擦過了,”丁霽看著他,“有沒有點兒同情心啊?”
林無隅又把手伸進去,摸了摸:“有了吧。”
“就,這狗也不知道該送去哪兒,”丁霽說,“一直翻垃圾這麼小的狗估計不好活了,我就先拿回來了……你那兒能不能……先放幾天?”
林無隅心裡簡直五味雜陳。
在怎麼辦身上又摸了好幾下之後他歎了口氣:“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事兒?”
“啊?”丁霽抬起頭,“什麼?”
“你說回來有事兒跟我說,”林無隅說,“是這撿了個狗的事兒嗎?”
“撿了個狗的事兒……也是要說的。”丁霽把環保袋重新挎好。
林無隅都沒心思再問他為什麼遛狗要拿個兜挎肩膀上遛了,丁霽的一個“也”字讓他鬆了口氣。
“先說哪個?”林無隅問。
“走走吧。”丁霽轉身往前走。
“狗給我拿吧。”林無隅跟上他。
“不用了。”丁霽搖搖頭。
林無隅沒說話,這個環保袋大概就是這會兒丁霽的安全感,人緊張不安的時候,總想要抓點兒什麼。
哪怕把自己抓成個買菜大姨,也無所謂了。
不過走了一小段路之後,丁霽還是把環保袋拿了下來,遞給了他:“哎勒得我肩膀疼。”
“能放它自己走嗎?”林無隅問。
“不能。”丁霽回答得很乾脆。
林無隅想了想,把袋子係在了行李箱的拉杆上,推著箱子繼續跟著丁霽往前走。
一直走到小區的人工湖旁邊了,丁霽才偏了偏頭,開口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的不是女孩兒?”
“初中。”林無隅說。
丁霽的這個問題,讓他差不多猜到了丁霽想要說的是什麼。
“你到高中了才暗戀的許天博吧,”丁霽說,“初中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又不是傻子,隻注意男生好看不好看,身材好不好,”林無隅說,“次數多了總會發現的。”
“那你害怕嗎?”丁霽問。
“有點兒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但是沒怕。”林無隅說。
“為什麼不怕?”丁霽看了他一眼。
“因為我無所顧忌啊,”林無隅看著他,“會對我評頭論足的人,都是我根本不會在意的人,我也沒有需要‘對得起’的人。”
這個回答本可以不這麼詳細,說完前半句就可以結束,但林無隅還是說了,他知道丁霽需要思考這麼多天,不會隻是思考簡單的那麼一個問題。
“嗯。”丁霽點點頭,“那你沒有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可能有過吧,”林無隅想了想,“但是沒什麼太多印象,應該並沒覺得自己太奇怪。”
“哦,”丁霽輕輕歎了口氣,“你這性格吧,大概就是這樣,無所謂,隨便,愛誰誰,我都不在乎。”
“也不是,”林無隅看著他,“我有很在乎的人,誰都會有,以前沒有,以後也會有。”
丁霽偏了偏頭,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
往前又走了幾步之後他停了下來,轉身跟林無隅麵對麵地站下了。
“我有個事兒,”丁霽清了清嗓子,“就……”
林無隅感覺自己其實已經很確定,但在丁霽看上去準備正式開口的瞬間,他又突然對自己的判斷失去了自信。
他看著丁霽,隻有丁霽開了口,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他才能從這種不斷搖擺不斷確定又不斷否定的狀態中擺脫出來。
“我是想說,”丁霽又清了清嗓子,“就……”
林無隅吸了一口氣。
旁邊袋子裡的怎麼辦醒了,正在扭,丁霽本來就有些尷尬,這會兒趁機就看了過去。
林無隅伸手,抓住了袋子中間,怎麼辦被裹在了最下麵不能動了。
丁霽的視線隻得又收了回來,落在了他臉上。
“我想了好幾天,腦子一直挺亂的,”丁霽看著他,“但是能想清的我都想清了,我……林無隅,那什麼,我……”
林無隅感覺實在是有些煎熬,但他知道對於丁霽來說,要開這個口有多艱難,哪怕是已經有了決定。
“我……”丁霽咬了咬嘴唇,張開嘴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林無隅有點兒心疼,輕輕歎了口氣,看著他:“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