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洵是望帝選中前往大慶的質子,哪怕開府出去,後者也定然會派人盯著他,然後將他的一舉一動上報。
所以白日裡他強顏歡笑,叫人看不出一點苦悶,然而到了半夜,就帶著一隻破塤坐在屋脊上,開始儘情抒發。
王府占地麵積大,不存在擾民的現象,而曲調是他特定精選的,上輩子各大音樂APP極力推薦的傷感歌曲排行榜首,過多少年都忘不掉的旋律,再加上塤音色的加工,一聽就能讓人眼淚刷刷刷,特彆符合他孤立無援,恐懼害怕的心情。
他就不信皇帝會無動於衷!
不過,能當皇帝的人,其鐵石心腸非一般人能比,趙思洵一連吹了兩個晚上,後者都沒有反應,然而沒反應就是最大的反應,趙思洵冷冷一笑,修長的手指握住塤,繼續對月吹奏,傷感抒情。
萬事不過三,若是明日山再不來就他,他準備去就山。
今夜有風,天上有雲,隱隱約約遮擋了清幽弦月,叫人看不清周圍,似乎是最後一夜,趙思洵閉眸吹塤,格外沉浸其中。
音樂是最好的情感抒發劑,哪怕趙思洵有刻意做戲的嫌疑,但融入塤樂的倉皇悲涼卻是不作假的,任誰處在他這個境地,也是同樣的心境。
隻是吹著吹著,忽然一陣微風拂過他的麵頰,帶來一股清冷的寒意,令他的脖子下意識地起了雞皮疙瘩。南望地處中原之南,即使現在初春夜晚也不會覺得冷,趙思洵有些奇怪這股冷風從何而來。
他抬起頭,目光望過去,塤聲戛然而止。
風吹開了天上遮蔽的半邊流雲,讓月光漏了出來,落在屋脊的另一頭,淡淡的銀霜照亮了半邊人影。
趙思洵怔愣之後,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半夜三更,高高的屋脊,這方圓一裡儘在他的眼皮底下,那這人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的?
風終於將剩下的半邊流雲給吹開,月光傾力照耀,終於讓努力瞪大眼睛的趙思洵看清了來人。
青絲融於黑夜,隻有雪白發帶與素衫隨風飄揚,此人長相俊美無儔,但神情漠然,全身籠罩在朦朧如紗的銀輝中,好似突然降臨凡塵的神仙。
隻見神仙眼眸半垂地看過來,目光猶如天山上終年不化的雪,冰涼剔透。
“夷山王。”
聲音如預料一般清冽,仿佛金玉相擊,很好聽,不過能當場叫出他的身份,趙思洵心說這是大半夜特地來找他的?
他沒忙著喚人來,隻是疑惑地仔細打量不遠處的人影,月光之中,他忽然看清這人挺拔的背後似乎還背著某樣東西,用白布包裹,形狀似乎是把武器……劍?
見此,他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塤,陶瓷的微涼觸感讓他有一瞬間的恍然。
“三水長老原來沒騙人……”他嘀咕了一聲,心中咋舌,接著看向對麵的神仙,試探地喚道,“葉霄?”
那清俊出塵的臉上,隻見眉頭輕輕一蹙,冷淡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淩利,仿佛在問你怎麼知道。
“真是你啊!”趙思洵睜了睜眼睛,簡直不可思議。
但確認了對方身份之後,驚愕退去,臉上隻剩下滿滿的驚喜,差點就讓他笑出聲。
趙思洵激動地直接抬起手裡的破塤,之前還嫌棄著,這會兒竟湊上去親了一口,“果然是祖傳寶貝。”
趙思洵怪異的行為讓葉霄眉頭皺得更深,似乎不明白這人在激動什麼,心說既然能認出他,必然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又何必如此瘋癲作態?
隻是他生性不愛多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趙思洵將寶貝塤收進懷裡,然後對葉霄自來熟道:“既然來了,咱們就彆蹲在這屋頂上,勞煩葉宮主移步,進屋喝杯茶。至於這請你幫忙之事,我們慢慢細說。”說完,縱身一躍,在衣袂翻飛之聲中,穩穩地落在地上,輕輕一揚隨意綁在腦後的長發,肆意風流地回頭朝葉霄招了招手。
月下美人回眸一笑,一般也就順從了。
但是葉霄沒動,他心中疑惑叢生,什麼叫請他幫忙?
天山內外蠢蠢欲動,皆繞不開雲霄城,他來南望自有目的,趙思洵此舉不免讓他多想了一些,不過他能感覺到周圍有異樣的氣勁,於是下一瞬,便出現在院子裡,悄無聲息,神出鬼沒。
趙思洵見此,忍不住誇讚道:“厲害!”穿著那麼飄逸的衣衫,竟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高山聽到塤聲停了,便推開門準備伺候趙思洵歇息,見到院子中間陌生之人,不由驚了驚,正要詢問,就見趙思洵拍了拍他的肩膀,吩咐道:“趕緊上茶,彆怠慢貴客。”
貴客?
高山顧不得多問,連忙下去準備,“是。”
“葉宮主,請。”
葉霄頓了頓,最終跟著邁進了屋內。
點燈如豆,清茶嫋嫋。
“你們雲霄宮真不愧是武林豪傑,天下第一劍,知恩圖報,信守承諾!”趙思洵親自將茶盞送到了葉霄的麵前,看他的眼神就跟大寶箱一般,熱切極了,“葉宮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