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殿內,傳來釋心的大笑聲。
他猛地往前一步,盯著葉霄高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不把我逐出雲霄宮?”
葉霄皺了皺眉,沒說話。
然而釋心卻不管他沉默,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尋求個答案,“他是不是覺得對不起我?對,是他對不起我,是他搶走了於珠,搶了宮主之位,所以心裡有愧,不敢把我逐出雲霄宮,是不是!”
“不是。”
“我不信!”釋心如今哪兒有外頭傳言的那般德高望重,安然悲憫,他仿佛心中藏了一個魔鬼,如今被釋放了出來,藏不住的嫉妒,變得猙獰,“師父原本看重的是我!雲霄宮宮主也是我!我將於珠看得如珠似寶,她是要嫁給我的,是葉雪山引誘她,奪走了她的心……”
“所以你叛逃出門,偷了半部無極功,躲藏在這不悔寺?”提及父母,就是葉霄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下,他打斷了釋心的話,語氣諷刺而質問。
“是葉雪山逼我的!”釋心大聲回答,似乎這樣才能理直氣壯,“我沒有背叛雲霄宮,這不叫偷,這本是我應得的,曆代雲霄宮宮主皆練無極功,憑什麼我不行?可惜時間太短了,讓他發現,我隻拿到了下部……我……我讓師父失望了,讓於珠失望了……雪山,師弟……明明你說過要做一輩子好兄弟……為什麼……”
說到這裡,他全身仿佛彌漫了悲哀,血混合著淚從眼眶裡流下來,似乎悔恨交加,又仿佛痛不欲生,釋心抱著頭不住地拍打,帶著殘留內勁將那顆頭顱拍的鮮血淋漓,繼續下去,無需內功散儘,便可身亡。
葉霄終究不忍,正想上前阻止,可釋心已經停下了動作,慢慢地轉過頭,染了半麵血紅的臉,可怖如修羅,他梗了梗脖子,猶如神經質般問:“葉雪山是不是很恨我?”
見此,葉霄收回腳步,冷聲道:“沒有。”
“彆騙我。”釋心又笑起來,似乎頗為解恨,“無極功上下分陰陽,上部為陰,下部為陽,練全才不會走火入魔,他隻有上部,所以注定活不久,他死前是不是很不甘心?天下第一隻能等死,我想想都痛快!他一定很恨我!這就對了,恨吧,我就是故意的,我就等著他死!他沒照顧好師妹,讓她早早地香消玉殞,我就不讓他活……”
“甄長川!”葉霄捏緊了手裡的劍鞘,眼神冰冷。
轟隆一聲,殿外醞釀許久的雷聲終於打開了大雨的序幕,嘩啦啦的仿佛砸下來。
而殿內,那笑容可掬的彌勒像前,釋心癲狂大喊,張開雙手,“怎麼,想殺了我,那就殺啊!”
葉霄眉間擰成川字,總覺得這人瘋癲至極,無藥可救。
“我也隻練了半部,可我沒他的天賦,所以我比他活得長,夠了,隻可惜沒能看到雲霄宮覆滅,還有些不甘心……無極功,誰都想要,有什麼用呢?”釋心目光落寞下來,落在葉霄手裡的劍上,接著踉蹌著往前,抬起血淋淋的手似乎想要觸摸這把劍,“天問……一劍九霄,萬裡儘滅……也該是我……”
葉霄側步抬手躲過,沒讓他碰到劍。
此刻釋心的內力已經散了大半,回光返照的時間在快速過去,他一個不穩栽倒在地,掙紮了許久都沒有站起來,乾脆就坐在地上看著葉霄,嘿嘿笑著,“你是他們的兒子,我雖走火入魔,筋脈斷絕,但我知道你的武功已經少有人敵,你也練了無極功是不是……”他緩了一口氣,繼續道,“這次來,問我遺願是假,要那下部功法才是真……練得越高,越容易走火入魔,你是不是著急了?”
“不是。”
“口是心非!”他怒吼出聲,冷笑道,“你跟他一樣,明明想要,卻故作清高……嗬,可以,我可以給你,看在於珠的份上,我給你……”
葉霄掀起眼皮看過去。
“但是,你得先罵一聲——葉雪山,王、八、蛋!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葉霄聞言毫無遲疑,轉身就走。
“你要走?”釋心大喘著氣,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你走了,這輩子都彆想得到這下部!”
聞言葉霄在門檻前停下了腳步。
釋心露出一個譏諷惡劣的笑,“瞧,你跟他一樣……哈哈……你終於承認了……來,罵聲聽聽……你彆打著等我死後找到它,我告訴你……就是把不悔寺翻過來,你也找不到!找不到!隻有我知道在哪兒……”
葉霄站住也隻是站住,一身白衫纖塵不染,他微微側頭,眼裡終於露出明顯的厭惡,“我來,隻因你是雲霄宮弟子,作為宮主,我理應照拂,你想死後葬回天山,我便成全你,可今日看來,你不想。修了二十多年的佛,你依舊是個鬼。”孤魂野鬼。
這冷淡至極的口吻讓釋心嘲諷的笑頓時僵在臉上,接著他狠狠地瞪著葉霄的背影,似乎想從他那半張側臉上看出一絲的言不由衷,可讓他失望了,葉霄臉上連一絲急切都沒有!
他似乎真不是為了那半部功法而來……
支撐著生命的內力已經耗儘,他此刻彆說叱罵,就是說上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隻能發出嗬嗬聲。
無儘的後悔如潮湧一般襲上心頭。
你回來……彆走……
染血的手指用力地抓著地麵,可是除了留下深深的血痕,什麼也幫不了他。
血淚再一次流下來,釋心瞪著眼睛不肯閉上,在生命走到儘頭之時,他已經難以吸入空氣。
他明明想要回天山的,他想回的。
他想問問,這麼多年,葉雪山為什麼不來找他,明明知道他在這裡,為什麼一次都沒有來,隻要說一聲師兄對不起,他就原諒了。
他就原諒了啊!
雲霄宮……他做夢都想回去的地方……
突然,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身前響起,“最後一次,你想不想回天山?”葉霄終究還是回來了,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猶如喪家之犬的釋心。
他想!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