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幾天,趙思洵再一次坐在月府的梨花樹下,看著趙思露挑戰葉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為這在各種花式死法下,依舊重新站起來找虐的大無畏精神,啪啪啪拍起掌聲。
“好!妹子,躲過去了,這回隻傷了個胳膊!”
“厲害!露露,你都堅持到第三招了!”
“閃!完美!回身來一錘!哎……怎麼不錘啊?”
趙思露和葉霄一同罷手,然後齊齊轉頭看向石桌旁,此刻天氣轉暖,梨花花期已近尾聲,隻有零星的殘花花瓣飄落,嫩綠的芽苞從枝頭綴出,今日趙思洵也是一襲淡色衣衫,玉簪固發壓了半邊青絲,眉眼一笑,陽光透過枝頭細碎地灑落在他身上,溫暖活潑,滿是青春少年氣。
趙思露看著燦若春花的哥哥,自個兒喘著粗氣跟條死狗一樣,“哥……我沒力氣了……使不出來……”
邊上的葉霄收枝猶如收劍,往石桌走去。
此刻桌上已經備好兩盞茶,剛剛去了熱氣,溫溫恰能入口,趙思露把錘子一放,端起來便是一陣牛飲,“暢快!”她兩股戰戰,這個時候才感覺重新活過來。
另一邊,葉霄沒有碰茶水,跟趙思露滿頭大汗後背儘濕的狼狽相比,這人連一根頭發都沒亂過,依舊是清清淡淡謫仙一位,看得趙思洵豔羨不已,忍不住湊過去,“葉宮主。”
葉霄微微往後微仰,垂眸看他,示意說話就好,彆靠太近。
趙思洵於是往後稍稍挪了挪問:“以你看,露露現在的實力,在宗師手裡能過幾招?”
葉霄問:“哪一位?”
“自然是我南望禁衛軍統領,張昊。”
“三招。”
趙思洵抽了抽嘴角,伸出三根手指頭,有些一言難儘道:“就三招?”
葉霄瞥了他一眼,“若對方全力,一招都沒有。”
趙思洵頓時倒抽一口涼氣,而身後的趙思露則一臉難以相信,“不會吧?”
那對麵容相似的兄妹一同湊過來,讓葉霄頗為不適,但是眼神裡明確地在回答,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南望皇帝身邊的大統領,就算是宗師也是近大宗師的實力,趙思露就內力能看,手上的招式一塌糊塗。這幸好不是雲霄宮的弟子,葉霄就算指教也沒下什麼重手,不然脫一層皮都是輕的。
葉霄不會騙人,趙思露哀歎一聲,邊上戚戚地捶腿去了。
而這邊,趙思洵眼珠子一轉,看著葉霄神色淡淡地望著梨樹,忽然問道:“葉宮主,你真的不認識釋心和尚嗎?”
葉霄眼神刹那一厲,但很快平靜下來,仿佛之前是一個錯覺,他偏過頭,“夷山王何出此言?”
“南望境內,朝堂上的事不好說,彆的,三教九流地頭蛇我還是認識一些的,消息算靈通。如今江湖上最關心的便是釋心和尚之死,你猜他們在不悔寺發現了什麼?”趙思洵漫不經心地點著桌麵,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磕在石桌上,發出清脆響聲,吸引著葉霄的視線。
葉霄的目光從手指慢慢移到趙思洵的臉上,後者笑嫣嫣地看著他——再藏著掖著可就沒意思了,葉大宗師。
趙思洵眼底儘是小狐狸般的狡黠,小心機明明白白。
葉霄終於端起那杯不曾碰觸的茶,顯然並不打算隨人願,一言不發,漠不關心。
裝。
趙思洵見此眼裡笑意加深。
倒是趙思露看看這倆,好奇地問,“哥,不悔寺發現了什麼?”
趙思洵沒賣關子,說:“一個密室。”
葉霄垂眸,沒說話。
“密室?”趙思露驚訝,接著興奮道,“那密室裡藏了什麼,功法嗎?”
趙思洵的目光於是望向了葉霄,“葉宮主應該猜得到。”
葉霄回答:“不知。”
趙思洵笑了笑,“那我告訴你,裡頭是一幅畫。”
趙思露不解,“畫?”
“具體來說是一副古舊的美人圖,應該比咱爹那臨時勾勒幾筆用來忽悠我的精致多了,畢竟,這是真正的心上人,早晚三炷香,日日思念著。”
趙思露聞言愣了愣,不禁道:“原來是這樣,那這大和尚也算是癡情人了。”
癡情人一出,葉霄的嘴角勾勒出一抹諷刺的弧度,很淡。
趙思洵雖與妹妹一問一答,但是目光卻一直落在葉霄的臉上,見此眉尾一挑,心道果然與葉霄有關。
趙思露輕輕一歎,眼中帶著惋惜,“也不知道這名女子是誰,能讓這位大師皈依佛門,終身不娶,定然是一位溫柔善良的美人,隻可惜香消玉殞,伊人不在。”
小姑娘嘛,總是對世間癡情不悔的男人有所好感。
趙思洵忽然道:“露露,身上都是汗,你難不難受?葉宮主,可否借貴地一用,讓我妹妹更衣?”
趙思露一聽,小嘴立刻就撅起來,“哥,你這是要支開我呀?”
趙思洵點頭,“對啊。”
“為什麼我不能聽?”她有些不高興。
趙思洵微微一笑,“男人之間的話題,女孩子家家的少問,不害臊。”
趙思露:“……”臭男人!
趙思露看了葉霄一眼,後者沒否認,還直接叫來了管家。
不一會兒,這院子裡就隻剩下趙思洵和葉霄了。
趙思洵端起茶,終於施施然地問道:“葉宮主應當知道那名女子是誰吧?”
話說到這裡,葉霄還有什麼不清楚的,既然瞞不過去,他就直接回答:“我娘。”
後者回答得太乾脆,讓趙思洵毫無準備,以至於一口茶對著葉霄就這麼噴了出來,然後嗆到喉管,頓時咳得撕心裂肺,一張臉漲得通紅,“你……咳咳……咳咳……”
葉霄真不愧是大宗師,在趙思洵噴出來的瞬間連人帶衣角已經挪到了五步遠,沒被濺到一滴茶水,隻是皺著眉頭看著他,眼中帶著明晃晃的嫌棄。
趙思洵好不容易消停了,呆呆地又問了一遍,“你娘?”
“嗯。”
趙思洵:“……”饒是他想象力再豐富,也實在不敢往一劍退千軍的葉雪山的夫人身上猜。
但換言之,釋心居然敢垂涎雲霄宮宮主夫人,也是真夠大膽,怪不得逃到不悔寺這種小破地方直接阪依佛門,夾著尾巴低調做人。
葉霄看著他的呆滯,不由揚了揚唇,“夷山王方才信誓旦旦的模樣,我以為你全知道了。”
趙思洵心說他知道個屁,無非有人憑畫上的背景題字認出了天山,猜測與雲霄宮有關,他知道後就拿此來詐葉霄,結果炸出個大的。
“他真出自雲霄宮?”
葉霄頷首,“不錯。”
不管是葉雪山,還是他,都沒有明確開口將甄長川驅逐出去,那便依舊是雲霄宮的人。
“那跟令尊的關係是……”
“師兄弟。”
就衝這背景,趙思洵便可腦補出一場狗血大戲,當然這不是重點,他幽怨地瞪了葉霄一眼,“你還跟我說不熟。”
葉霄淡淡道:“我從未見過他。”的確不熟。
“那……釋心和尚的死跟你有關係嗎?”
葉霄想了想,雖然他到的時候釋心已經走火入魔,命不久矣,不過那瘋癲的樣子,的確是他引起的,為此釋心動用所剩無幾的內力,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也算悲慘。
然而葉霄的沉默,卻讓趙思洵震驚,“不會真是你殺了他吧?”
那狐狸眼睜圓了,滿是不可思議,倒是失去了狡黠,有了少年人的天真爛漫,讓葉霄心底微微一哂,回答:“不是。”
趙思洵頓時拍著胸脯放下心來,眼珠子轉了轉問:“那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走火入魔,心脈寸斷。”
趙思洵一聽,又淡定下來,點點頭,平靜道:“你果然去了不悔寺。”
葉霄眉頭一蹙,神情微肅,冷淡地看了趙思洵一眼,心說這小子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套他的話。
“啊呀,這下麻煩大了!”趙思洵支著腦袋,學著葉霄的樣子眉頭緊皺,“清虛派掌教應當已經看過釋心的屍體,若真是走火入魔,為何在江湖上放言依舊是他殺?”
葉霄垂眸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