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城一出,趙思洵眉尾一挑,心說跟他猜的一模一樣,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也不知道葉霄若是聽到,雲霄城還會百年如一日地守在天山下,成為中原與關外的第一道屏障嗎?
他不是葉霄,可是設身處地一想,胸中憤懣難以抑製。
他沒上過天山,隻憑傳聞知道那是個很冷的地方,沒有四季,千年白雪不化,蕭蕭寒風之中,一人素衫以天問叩蒼穹,於山麓劃下深深界痕,至此數萬黑騎止步於前,不敢躍過一步。
趙思洵有些難過,心中酸澀湧現,他舔了舔唇,其實不太明白這如此起伏的情緒究竟是怎麼來的,甚至比那夜在宮宴中知道自己被選中為質時更加難以忍受,明明自己早就猜到了。
而且這也不關他的事。
望帝見他發怔,不由笑問:“洵兒,想什麼呢?”
趙思洵聞言回過神,正看到望帝皺眉盯著自己,於是將那莫名的心緒壓下,定神道:“兒臣隻是在想雲霄城屹立天山三百年,底蘊深厚,又素有威望,地在大慶以南,三國要如何幫北寒……摧毀它。”
望帝道:“這江湖上的事你就無須多問,自有旁人來辦。”
而這一句話就足夠了,趙思洵恭敬道:“是,兒臣明白。”
“至於你,朕另有安排。”
來了,趙思洵精神一振,“但請父皇吩咐。”
望帝道:“雖這次借呼延默與護國仙師一戰,與兩國算是達成一致,不過這終究隻是口頭約定,沒有形成正式盟約,所以還得重新會麵簽訂盟書。”
趙思洵想了想道:“可時間似乎來不及了,萬事總得在入慶之前說好,到了粱都才能合作愉快。”
望帝頷首:“沒錯,所以商議之後,由西越太子帶盟書到東楚邊境,三國先行會麵,蓋印為盟。”
趙思洵倒是沒想過還有這一出,“那就不能為外人所知,得秘密前行?”
“嗯。”
趙思洵心中有底了,又問:“盟書的內容是什麼?”
望帝朝曲懷點了點頭,後者捧著一卷詔書出來,交給趙思洵。
趙思洵沒有客氣,直接打開快速瀏覽,詔書很長,規定的都是各國所出兵力,部署,包括大將之名,主帥的人選,當城池攻下之後的歸屬和分割,幾乎將大慶當做一塊香甜的餅,連同灑在上麵的芝麻都做了約定,可謂滿篇皆是利。
若非知道大慶國力強橫,遠勝三國,單看這一份盟書,還以為這是在瓜分殖.民.地。
不過趙思洵並不關心這些,他將目光落在了後麵,忍不住問:“為什麼其餘兩國的太子犧牲值五座城池,而我就一座,這未免差的也太多了吧?父皇,您就同意了?”
望帝沒說話,端過曲公公手裡的茶,慢慢地品茗。
西越和東楚都是早早地封了太子,趙思洵一個被拎出來用以犧牲的棄子如何相比,顯然就是望帝自己也妥協了。
於是趙思洵合上詔書,目光靜靜地看著望帝,沒有幽怨,沒有逼迫,很平靜,而這種平靜更讓人難以忽略。
一直過了半盞茶,終於望帝道:“若這次你能平安回來,朕便封你為太子。”
一張輕飄飄的空頭支票,趙思洵沒當回事,他抿了抿唇說:“那也要回得來才行。”
望帝頓時笑起來,似乎為趙思洵終於泄露了的怨氣而高興,“聽聽,還說不怨朕,這不是嘀咕上了?”可說完他又笑容一斂,神情頓時嚴肅起來,“洵兒,你向來坦誠,人也聰明伶俐,若非逼不得已,朕絕對舍不得讓你涉險。此次北上,需要什麼直接開口,朕儘可能滿足你。”
望帝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可見趙思洵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再是可有可無了。
但這顯然是不夠的,趙思洵問:“父皇此言當真?”
“君無戲言。”
“好,那兒臣鬥膽了。”趙思洵起身,恭敬行禮道,“我要南望在大慶的細作名單,所有人。”
此言一出,曲公公頓時側目,而望帝的神情則變得幽深起來,看趙思洵的目光似藏寒劍。
趙思洵坦然麵對,巋然不懼。
過了許久,望帝終於重重吐出一口氣,“好小子!”眼光果然毒辣,這是要所有主事之權!
若是彆的兒子在這裡,望帝敢肯定對方絕對想不到,就算想到,也不敢開口,他們沒有絕對的信心和魄力擔起這個責任!
趙思洵精致的容貌會顯得他更加稚嫩無害,可此刻,望帝想到的是他與張昊打下的那個賭,果斷決絕,心狠手辣,皇帝此刻有些後悔沒有早點發現他,不然定要好好栽培。
但現在,他一樣感覺到了歡喜和期待,他忍不住喝完杯中茶以平複心情,然後一口答應,“好,朕可以給你!不過你得想好了,就算有名單,也不一定做的了主。”
趙思洵眉目舒展,嘴角噙著淺笑,淡淡道:“那就是兒臣自己的事了。”
望帝哈哈一笑,“洵兒,朕拭目以待。”
趙思洵從皇宮出來,趙思露正等待外頭,來來回回地踱步,見到他,立刻就跑過來,“哥!”
“哎,妹妹,彆跑彆跑,當心身體。”趙思洵連忙勸道。
趙思露聽話地放慢了兩步,但也隻是兩步,很快她就竄到了趙思洵跟前,拉過哥哥,一邊仔細地查看著,一邊埋怨道:“父皇不讓我出宮,非得修養好才放行,哥,我好想你,你手沒事吧,能動了嗎?胸口還疼嗎?那……法子用了之後會不會留下隱患?”
一連串的問題讓趙思洵哭笑不得,他說:“辛太醫的醫術你還不放心呀?除了手暫時用不了力,都沒事了。”
“那就好,我都嚇死了。”趙思露躺在床上,就擔心哥哥,就算侍女親自看了回來稟告說沒事,她也放心不下,如今親眼見到,總算鬆了一口氣,便問,“哥,父皇找你說了什麼?”
“一個月後,我要啟程北上。”
“啊……”雖然早有準備,趙思露的心依舊被狠狠地紮了一下,一張喜悅的小臉瞬間沒了笑容,難過起來。
趙思洵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彆擔心,我都安排好了,還有那五百好厲害的護衛,不會有事的。”
趙思露沉默地點點頭,然後往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道:“那葉宮主呢?”
趙思洵疑惑,“他怎麼了?”
“我聽說禁衛軍去了文清坊找他,哥,葉宮主的行蹤泄露了,是不是很生氣?”
“沒有,他早就預料到,把自己藏得好好的,還半夜三更來找過我了。”
趙思洵聞言又高興起來,“真的,那太好了!”
“不過,我卻有個難題。”
“什麼?”
趙思洵看了看周圍侍衛,“去你那兒說。”
趙思露今非昔比,境遇比之以前更好,在公主之中能算得上是第一位,就是她的婢女走路都是抬頭挺胸,走路生風,看著揚眉吐氣了不少。
侍女送上了茶水,趙思露擺了擺手,讓下去門口守著。
“哥,你現在可以說了。”
趙思洵於是端茶斟酌道:“你說武藝高強之人,若被天下算計,還有可能全身而退嗎?”
“武藝高強有多高?”
趙思洵往天花板指了指,“自然是最頂尖的那一種。”
“那天下算計又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