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霄的口吻冰冷,沒有一點溫度,仿佛回到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般疏離淡漠,不,甚至冷硬。
而這意味著他的心情很糟糕,隻是因為涵養,未表現出怒意罷了。
雖然早有猜測,也能理解趙思洵明哲保身的選擇,可終究還是令他失望。
葉霄說完便站起來,既然有了答案,那他何必自討沒趣?
“天問,稍後我會派人來取,至於這把劍,便物歸原主吧。”
他說著便要從劍鞘抽出寒雪,然而才剛出鞘半截,一隻手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葉宮主,那麼急著撇清關係做什麼,我連一句話都還沒說完……哎……”
趙思洵起身的急,阻止葉霄的動作又過快,還有些暈暈乎乎的腦袋讓身體頭重腳輕,一個不穩,直接往前傾倒,正好栽向葉霄,後者下意識地放開劍柄上的手,順勢將人摟住。
清冷的味道充斥在趙思洵的鼻尖,驅散了難聞的酒氣,他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笑道:“我似乎知道雪花是什麼味兒了。”
葉霄身體站得筆直,比修竹還要挺拔,聞言側了側臉,目光移向了一旁,隻有眉間的褶皺越發深刻,似難以忍受這種接觸,冷硬道:“站直。”
趙思洵聽話地站直身體,然後乖乖地看葉霄,後者抿了抿唇,又道:“放手。”
趙思洵的目光於是落在自己的手上,哦,方才為了穩住自己的身體,兩隻手正抓著葉霄的衣襟,力氣用的大了些,所以……葉大宗師仗著內力深厚,衣裳向來穿的少,趙思洵這一扯,可不就扯開了,雖然隻露出脖頸下一小片肌膚,放在後世連個V領都算不上,但對葉霄這種端方君子來說,已經是一種冒犯。
趙思洵瞬間放開了兩隻爪子,訕笑地替葉霄整理好那兩片衣襟,小聲道歉,“對不住,真不是故意的,葉宮主,您見諒?”
葉霄輕緩地吐出一口氣,不想跟一個醉鬼多計較,便道:“站不穩就坐好。”
“知道了,不過你能不能彆跑,聽我把話說完?”趙思洵還記得這人準備跟他一刀兩斷來著。
葉霄問:“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原本怎麼樣,還是怎麼樣,都說好了一起去大慶,葉宮主中途跑了算什麼回事?”趙思洵理所當然地說,“十九再厲害,也就隻能騙騙那些不入流的,真碰上硬茬子,不還得仰仗葉宮主?”
而這話卻讓葉霄不解了。
趙思洵看他鎖眉深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太高興道:“葉宮主這是把我當作什麼人了,膽小怕事還是忘恩負義?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不講義氣?”
葉霄沒說話,心說你不就是這樣?
“真是太傷人心了!我正在殫精竭慮為咱倆想辦法度過難關,你倒好就要跟我恩斷義絕,一彆兩寬……”趙思洵吸吸鼻子,佯裝哽咽一聲,可惜演技不到位,隻能幽怨一歎,假惺惺道,“瞧,連寒雪都要還給我了,那我是不是要把塤也給你,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見?葉宮主,你也太狠心了吧?”
葉霄:“……”永遠也彆小看夷山王倒打一耙的本事。
他頭疼道:“好好說話。”彆總是這樣陰陽怪氣,讓他渾身不自在。
於是趙思洵眉尾一挑,脖子一抬,將期期艾艾的語氣一收,清脆道:“那就坐下,我們好好聊,站著看你我累得慌。”
收放自如,夷山王乃人才也。
葉霄暗暗地再吐出一口氣,然後衣擺一掀,徑直坐下。
這才對嘛。
趙思洵笑眯眯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方才這麼一折騰,酒勁也過去了,他斟酌一會兒用詞,便道:“言歸正傳,想必葉宮主也已經預感到,釋心之死便是對付雲霄宮的一個局,既然放出他死於大宗師之手,那麼接下來江湖上就會出現各種證據,矛頭一一指向雲霄宮,指向你,這樣才好推翻雲霄宮百年禦關的功績,將你們這天下第一宮拉下神壇,推入不忠不義,假仁假義的泥潭裡。屆時各大名門正派再登高一呼,幾大宗師聯手,天下群雄必然積極響應跟隨,然後浩浩蕩蕩地殺上天山,替天行道,名正言順地傾覆雲霄城,對不對?”
葉霄聽著趙思洵這一口氣的分析,頷首,“夷山王對江湖行事倒深有了解。”
趙思洵哧哧笑起來,擺擺手,“過獎,純粹是看多了,明白這典型套路而已。”
葉霄麵露疑惑,他有時候真聽不懂趙思洵的話。
“不過這裡有一個問題。”趙思洵道。
葉霄看他。
趙思洵說:“這一切得基於你百口莫辯,又抵死不認的情形中,可萬一你葉霄乾脆承認了呢?”
聞言,葉霄好不容易微微舒展的眉又擰緊了,“承認?”
非他所為,為何承認?
趙思洵扯了扯嘴角,解釋道:“彆著急嘛,我是說萬一,畢竟就死了一個釋心和尚,還是你雲霄宮的孽徒,雖然半夜上山殺人是不對,但也算宮內自己的事務,按照江湖規矩,彆人也不能指手畫腳。不過釋心和尚畢竟有一定名望,雲霄宮總得給天下一個交代,那大不了出點血安撫一下不悔寺,損失些名譽,隻要認錯態度良好一些,江湖群雄也不能不依不饒,對吧?”
說到這裡,他看葉霄依舊麵無表情,不為所動的樣子,差點翻了個白眼,“一身浩然正氣的葉大宮主啊,這不叫認慫,這叫將損失降到最低化,審時度勢,兩手準備,等事情過了,再一一找回場子也來得及,顧全大局最重要嘛,你說有沒有道理?”
葉霄看趙思洵一副循循善誘,苦口婆心的模樣,點了點頭,“嗯。”
還算知道變通,趙思洵唇角一勾,然而下一刻葉霄卻道:“可惜,你想錯了。”
“嗯?”
“若如此容易,我現在就可以派人將釋心的屍體帶回天山隆重安葬,給不悔寺建一個大寺廟,捐香火無數。”葉霄冰涼涼地說。
趙思洵一愣,“那……”
葉霄垂眸,麵色露出一絲猶豫來,似乎考慮要不要告知趙思洵。
見此,趙思洵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難以置信道:“都這樣了,葉大宮主,你竟然還有事瞞著我!”
他一手撫住心口,傷心欲絕,另一手扶住額頭,沮喪低落,“算了算了,大宗師你還是走吧,虧我這幾天輾轉反側,寢食難安,飽受良心煎熬地替你想辦法,原來你都沒把我當作自己人。既然如此不信任,早晚得分道揚鑣,還不如就此彆過,永不相見!”他自嘲了一聲,“你說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還操心天下第一宮的事情做什麼,嫌死的不夠快嗎?罷了罷了,就當我好心當成驢肝,一片真心錯付,葉宮主,門在這邊,你請便……”
方才還在得意葉霄把他當做自己人,如今稍有不如意那就是不信任,人話鬼話到了這位夷山王嘴裡都是他的話。
葉霄是真怕了這位一言不合就“心碎”,各種亂七八糟的詞句亂用一通的少年,頭疼道:“釋心逃離天山的時候還帶走了半部功法,這才是一切源頭。”
功法?趙思洵心思一動,立馬抬起頭來,將哀歎幽怨一掃而空,眼睛炯炯有神,充滿對新鮮刺激的好奇,“無極功?”
這下輪到葉霄驚訝了,“你如何得知?”
趙思洵桌子一拍,振振道:“我還想問你呢,上次你在我後背上拍了那麼一掌,傳授給我的功法,是不是就叫無極功?”
葉霄微微一愣,然後頷首,“隻是一招而已。”
“那你可真大方。”趙思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葉霄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