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奔波近三個月,趙思洵的確累了,這一覺一直睡到夜明星稀。
他模模糊糊地從床上坐起來,隱約感到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一轉頭,果然看到不遠處的桌邊坐著一個人影。
這筆直如修竹,挺立如傲鬆的坐姿,怎麼看都像是某人。
於是迷蒙的眼睛瞬間清明,似乎睡飽了,見到來人心情也跟著愉悅,趙思洵盤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說:“都說葉宮主有君子之風,可為何喜歡在夜深人靜之時翻人家窗子,是想對我做什麼壞事嗎?”
睡著時歲月靜好,可等到這人睜開眼睛,就開始說些令人發窘的話。
不過好在,葉霄已經習慣了,見人既然醒過來,於是點亮了桌上的燈,淡淡道:“我走的是門。”
“啊呀,不得了了,葉宮主居然登堂入室了!”
這話,一句比一句曖昧,偏偏這般做作放在趙思洵身上,卻除了讓人無奈之外,並不覺得討厭。
葉霄心下一歎,嘴角卻不由勾了勾,“先起床吧。”
“不要,外頭好冷,沒有被窩暖和。”
葉霄驚奇地看著他,“你不餓嗎?”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晚飯?”
葉霄清咳了一聲,“你的侍從已經來問過兩次了。”
趙思洵一聽,歪了歪腦袋,“所以……葉宮主一直就這麼坐著,等我醒來?”
葉霄不自在地撇開眼睛,沒有回答。
趙思洵身體往床上一倒,籠著被子咯咯笑起來,甚至還翻了個滾,眉眼都是愉悅,“你這人真是……”
這就是傳說中的悶騷吧。
“那勞煩葉宮主把衣服遞給我。”
衣服就在床邊小幾上,十九離開前給他疊得整整齊齊,伸手一夠就能夠到,還需要葉霄遞?
“外頭冷。”趙思洵撒嬌道,“我怕凍著。”
深秋入冬,大慶的粱都已經飄起了雪,趙思洵一個天生南望人,實在有些受不住這天氣。
葉霄是頂不住他撒嬌的,隻能暗暗一歎,起身認命地走過去拎起衣裳給他。
趙思洵沒有接,隻是用水潤潤的眼睛看著他,小聲問:“我要是想讓你拿去炭盆那裡烤烤熱再穿,你會不會生氣?”
葉霄聞言,一臉冷漠道:“你說呢?”
“霄哥哥那麼好,一定不會的。”趙思洵目光堅定。
葉霄從鼻尖裡哼出短促的氣,強硬道:“穿上。”
好吧,趙思洵也隻是隨便說說,見好就收還是懂的。
他伸出手抓住衣服,然而驚訝道:“咦,不冷呀。”
葉霄放開手,不動聲色地收回內力,重新坐回桌邊,給自己斟了一盞茶。
他捏緊杯子,心底有些發懵,為什麼他爹為他娘乾的蠢事,他竟也順手做了?
見趙思洵還在左看右看,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葉霄心下發虛,怕露出端倪,便催促道:“還不快穿上,等著涼嗎?”
“哦。”趙思洵鼓起勇氣,滾出被窩,三下五除二便將便服穿好,隨手攏了一把頭發,摸出床邊的一根簪子固定,就坐在了葉霄身邊。
聽著裡麵的動靜和點亮的燭火,高山端著飯菜推門進來。
兩副碗筷,還有兩個小酒杯,溫了一壺酒,顯然是覺得這兩位得促膝長談。
高山擱好酒菜,便低聲道:“殿下,那小廝沒回來,死了。”
他的話讓葉霄微微側目,而趙思洵卻麵容淡淡道:“死在哪兒了?”
“兩條街外的一條水溝裡,說是失足掉下去,冬天水冷,沒爬出來。”
趙思洵點頭,“知道了,你下去吧。”
“這屍體……”
“你派人去撈起來,然後找個地方埋了,以後有機會再帶回南望去吧。”
“是。”
高山悄悄帶上門離開。
趙思洵舉起筷子扒拉兩口飯,又喝了一口湯說:“那是南望的一個細作,我讓他替我送個口信,現在被人滅口了。”
“這裡都是眼線,你不該讓他去。”葉霄道。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翻進這座彆館,自然已經將周圍看得一清二楚。
這話十九也說過,趙思洵笑了笑,“不去的話,又怎麼體現出我愚蠢無知,孤立無援呢?”
葉霄一聽,就知道一切都在趙思洵的局,於是平靜地問:“你又打算對付誰?”
趙思洵聞言悶悶笑起來,讚賞道:“霄哥哥真是洵兒知己,不枉費咱們做了半路夫妻。”
半路夫妻是這麼用的?
葉霄一言難儘地看著他,皺眉道:“好好說話。”
“真是的,一點情趣都沒有。”趙思洵嗔了這人一眼,然後伸出手指頭開始掰算,“我想想啊,若是成功的話,此事波及的人比較多,若說廟宇之中,有穩坐釣魚台的我爹,那兩個眼高於頂的太子,還有即將作為棋子的高鼎,狂妄自大的大慶皇帝和皇後,一乾大臣權貴……再說江湖,哦,萬佛寺,巫神教,上陵學宮……凡是這些在大慶的高手都算。”
葉霄:“……”
每當趙思洵報上一個人,一個門派,葉霄的眼皮就跟著顫一下,雖然他不知道小狐狸想乾什麼,但是憑他口中所說的人,此事若真發生必然震驚天下。
葉霄提醒道:“你才來第一天。”
趙思洵點點頭,“是啊,可萬事講究先機,就是要趁人不備,殺個措手不及!”少年眉眼一厲,鋒芒畢露,接著眼睛又一彎,期待道,“大慶的水要是不渾起來,我就沒法玩,葉宮主,那場麵一定很有意思,對不對?”
“你少數了一個。”
趙思洵想了想,腦袋一歪,“誰啊?”
葉霄淡淡道:“雲霄宮。”
此言一出,趙思洵的眉眼瞬間染上濃烈的笑意,一眨不眨地看著葉霄,驕裡嬌氣道:“怎麼辦,霄哥哥,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又胡言亂語。”葉霄側過臉,幸好燈火黯淡,臉雖熱,卻看不清。
趙思洵見葉霄還未動筷,碗也是乾淨的,於是夾了一根小雞腿過去,殷切地問道:“葉宮主,聽聞雲霄宮立派之初,前朝開國皇帝搜集不少武功秘密贈與初代宮主,是不是?”
趙思洵忽然這麼一問,令葉霄不由怔了怔,“你指的是哪家功法?”
“上陵學宮。”
平白無故的為何提到上陵學宮。
葉霄想了想,回答:“文書行者號稱打敗天下,不如讀遍天下,他的武功是集各家大成,若說特征,便是成名武學,萬卷書劍。”
有些人明明滿打滿算相處不到半年,可好像已經能過一輩子了。
趙思洵覺得天底下除了葉霄,他很難找到第二個那麼了解自己的人。
為此,他覺得很遺憾,忍不住感慨道:“霄哥哥若是個姑娘,我一定死纏爛打也要將你娶回家,入贅都行,這輩子就守著你一個了。”
聞言葉霄抿了抿唇,脫口而出,“難道不是你哭著喊著要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