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之後,黎寒光就和羲九歌維持著單純的金錢關係。格鬥課每三天一次,為避人耳目定在晚上進行,兩人白日出現在人前時,依然是一副不熟模樣。
姬高辛、姬寧姒回金天王府休養,姬少虞被玄帝叫回北天庭,雍天宮隻剩下黎寒光和羲九歌繼續上課。法術課上,也隻剩他們兩人。
學官彆無選擇,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著讓他們兩人組隊。然而,黎寒光和羲九歌的契合卻遠超學官預料。
羲九歌的神力源源不斷,攻擊時範圍廣、威力大,黎寒光卻習慣神出鬼沒,每一招都出得恰到好處。他們兩人屬性相反,戰鬥風格相反,放在一起練習,往往有奇效。
學官看著試練台上冰火兩重天、法術狂轟亂炸的場麵,心裡由衷感歎,這才叫棋逢對手。這兩人交手,根本不需要學官指點。學官甚至覺得,他壓根打不過這兩人中任何一個。
學官默默在心中祈禱,希望玄帝太子回來後,不要遷怒於他。明淨神女專挑著魔界質子打,學官能有什麼辦法。
又一道神火在黎寒光身邊炸開,幸好黎寒光從小在死人堆裡摸爬,身體已形成條件反射,要不然剛才必然要負傷了。
黎寒光默默在心中歎氣,拋去感情因素,羲九歌這類對手無疑是他打鬥時最不願意麵對的。
火力壓製,法寶眾多,攻擊時不計成本,而且隻要外界有陽光,她就能不斷從環境中補充神力,除非把她殺死,否則她的法力永遠不會枯竭。黎寒光又不可能真的傷害到她,隻能每次都集中注意力,高強度對戰一個時辰。
可惜羲九歌看起來卻完全沒有顧忌,下手時狠極了。黎寒光再一次驚險躲開,他懷疑昨日他教她格鬥時下手太重了,惹惱了她,今日她借機出氣來了。
羲九歌雙手凝聚著一團金光,手掌化圓,手指玄妙變幻,隨著她的動作,她身前現出一個淺金色的法陣,上麵的卦位飛快變化,最後一條火龍從法陣中心鑽出,呼嘯著朝黎寒光衝去。
黎寒光左右躲閃,在火龍即將擊中他時敏捷地後空翻,從龍頭上躍過,指尖射出幾道寒釘,擊在火龍關竅上。火龍靈竅被堵,靈氣流轉不通,逐漸消散。在火光徹底退散的那一瞬,一柄刀也穿過熱浪掩飾,迅猛又無聲地朝黎寒光逼近。
黎寒光腳尖輕點,朝試煉台邊緣躍去。他剛剛踩住擂台線時,身體也停止了。羲九歌握著刀抵在他脖頸上,問:“怎麼不躲了?”
黎寒光有恃無恐地用眼神示意旁邊:“下課了。”
羲九歌一看,確實,試煉課結束了。羲九歌收回刀,問:“你就這麼確定我會停下?”
他其實不確定,但是他了解她。他從她的招式中感覺不到殺意,所以願意用自己的性命賭一把。
現在證明,他賭贏了。她似乎不再忙著殺他了。
黎寒光完全看不出來剛剛差點命喪黃泉,他沒事人一樣跟在羲九歌身後,自然地跟著她往外走:“現在我確定了。神女最近似乎對我手下留情許多。”
羲九歌腳步微頓,回頭看他:“你覺得我打得太輕了?”
“那倒不至於。”黎寒光在羲九歌麵前不敢裝模作樣,趕緊真誠作答,“我隻是相信神女公私分明,就事論事,不會誤傷我。”
羲九歌瞥了他一眼,繼續往台階下走。她沒否決,那就是默認了,黎寒光不緊不慢綴在她一步之後,問:“說起來還有一事,在下愚鈍,沒參透神女的意圖。敢問神女上次給我的那兩本書,到底是何用意?”
他已經研究好幾天了,實在找不到書上有什麼暗殺手段。黎寒光想不通,索性挑明了來問羲九歌。
羲九歌一邊走一邊拔出腦後發簪,將長發抖開,隨意道:“書能有什麼用意,自然是用來看的。”
黎寒光怔了下,沒跟上羲九歌的思路:“什麼?”
羲九歌已走下試煉台,她盤起來的長發也像瀑布一樣傾瀉。她隨意甩了甩,將長發攏在身後,說:“好好看書,看完之後寫三篇感悟以明道心。”
黎寒光莫名其妙就被布置了作業,他詭異地停頓了一會,說:“那似乎是教人向善的書,而且是給小孩子啟蒙用的。
羲九歌剛剛散了頭發,發尾蓬鬆雜亂,不似平時規整。她回頭,眼睛大而圓,有幾縷毛茸茸的碎發掛在她嘴邊,瞬間拉近了不少距離感:“我姑且也算你的長輩,還不足以教你啟蒙嗎?”
她的眼神坦蕩直白,看起來是真心在給“晚輩”布置作業。黎寒光輕輕挑了挑眉,看著她沒有應話,兩人對視,黎寒光的視線逐漸下移,忽然俯身,為她挑去拈在唇邊的碎發:“神女說的是。我這就回去準備,來日請神女檢閱。”
黎寒光今日確定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她短時間內不打算殺他了,壞消息是她似乎打算讓他做一個好人。
從身體上的傷害,變成了道德上的攻擊。她還不如繼續殺他呢。
歲考一天天近了,告假那些人再不情願也要參加歲考,陸陸續續地,姬少虞、姬高辛搬回雍天宮,全力準備考試。
羲九歌擁有前世的記憶,區區一次歲考對她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她如往常一樣檢查法器,置辦符籙,按理考前應當摒除雜念,但這次羲九歌不知道怎麼回事,始終無法投入到即將到來的考試中。
月色入殿,在玉磚上投出清澈的倒影。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襲白色裙角從外麵跨入,隨後又靜悄悄合上殿門。羲九歌怕驚動侍女,沒有點燈,就著月色去屏風後換衣服。
羲九歌解開衣袍,露出大片白皙的肩膀。她側身去看,果然,肩膀被摔青了,腰側也有淤青。
今日兩人動手時羲九歌沒收住力道,不慎磕到了石頭上。羲九歌覺得沒什麼,肢體對抗難免會有磕碰,她又不缺靈藥,隻要能進步,事後塗點藥就好了。
但黎寒光卻很在意,今日也提早下課,讓她回來快點上藥。羲九歌在肩膀上塗了玉膏,絲絲涼意滲入她肌膚,痛感馬上就減輕了。
羲九歌上好藥,拉起衣領,換上一身輕薄的寢衣。她係好腰帶起身,衣袂帶翻了一個瓶子,羲九歌撿起來,看清裡麵的內容時不由陷入沉默。
這是瑤池水,她前幾天特意派人從昆侖山取回來的。
她下定決心查幻境中的真偽,但證據到了麵前,她卻無從下手。她這段時間在藏書閣找了許多和瑤池相關的書籍,可是,雍天宮是為五帝服務的學校,藏書閣裡關於仙道的內容還不如羲九歌知道的多。
書中提及瑤池,都說這是和不死藥、蟠桃齊名的三大靈藥,並沒有提及服用瑤池水的後遺症。羲九歌也無從得知,在瑤池中待久了,會不會失去情感和記憶。
這種事情肯定不能去問西王母,那天界還有誰是她可以完全信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