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髓有神誌,非常難捕捉,火靈髓更是隻生長在岩漿深處,在市麵上都是按滴論價的。羲九歌不懂感情,但並非不知世故,這麼珍貴的靈髓,怎麼可能是偶然遇到的呢?多半是姬少虞看出來她經脈有傷,特意為她尋來的。
羲九歌不願意負擔彆人的情義,伸手欲將玉瓶推回去:“我用不上,你還是送給需要的人吧……”
姬少虞按住她的手指,破天荒對她收斂了笑意,認真看著她說:“我唯一想送的人隻有你。這些天地靈物多備些總沒有壞處,你現在用不上,那就先收著吧。”
姬少虞這樣說,羲九歌也不好再推。她道了聲謝,輕輕將玉瓶收起來,姬少虞見她沒有拒絕,眼睛中盈出笑意,而看似認真收禮物的羲九歌卻在心裡道了聲麻煩。
姬少虞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她肯定要回一件等價的。真是麻煩,都說了用不著,為什麼非要塞給她呢?
害得她還得浪費時間給姬少虞準備回禮。
姬少虞見她將自己的心意收下,心中雀躍,仿佛昨夜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難得兩人間氣氛好,姬少虞趁機問道:“九歌,聽說昨日黎寒光來重華宮了?”
羲九歌點頭,淡淡應了一聲,完全不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些什麼。姬少虞頓了頓,狀若不經意問:“你們談了什麼,他似乎是亥時才走的。”
她和黎寒光的談話內容可不能告訴彆人,羲九歌避重就輕道:“沒什麼,他來向我賠罪而已。”
“賠罪?”
“是啊。”羲九歌理所應當道,“他對我動手,不是罪嗎?”
姬少虞仔細盯著羲九歌的表情,她的眼睛一如往常,平靜坦蕩,瞳孔邊緣泛著淺淡的金,聖潔的沒有任何感情。注視著這樣一雙眼睛,反顯得姬少虞的窺探之心陰暗了。
姬少虞以前不喜歡她這種眼神,如今卻長長鬆了口氣,心裡生出種隱秘的歡喜。她不是隻對他無情,而是對所有人都無情。無論黎寒光抱有什麼心思,羲九歌絕不會搭理。
這就好,她現在還不懂男女之情,可以慢慢學,而他,總歸是她的未婚夫。
姬少虞有些後悔,他實在是失心瘋了,竟真信了姬高辛的挑撥,前來質問她。幸好她不懂情,不在乎被未婚夫懷疑,要不然,豈不是傷害他們夫妻情分?
姬少虞愧疚之下,忘了追問黎寒光為什麼亥時才走。哪怕賠罪,也沒有待到深夜的道理吧?而姬少虞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宴會上:“寧姒要在北刹海舉辦晚宴,應當是為了商量歲考。高辛托我問你,你想去嗎?”
羲九歌一聽宴會就沒什麼興致了。他們這群人無聊的很,每天不是在赴宴就是在擺宴。畢竟對神族來說,麵子大過天,一個人設宴,宴席上其他客人不能隻吃不請,之後也要再擺一場還回去。等一圈輪完後,原東道主又要設宴表示。
要是真陪他們折騰,那什麼都乾不成,每天淨在各種宴會上應酬了。羲九歌理解不了這種浪費錢財和時間的事情,然而除了她,其他神族小姐似乎都樂在其中。
羲九歌是沒有不合群這種顧忌的,她不想去,便理所應當道:“不去。”
拒絕的如此乾脆利落,姬少虞暗暗歎氣,幸好是他來問的,若是換成姬高辛或姬寧姒,豈不是要得罪人?
姬少虞有些失望,但並不意外。隻是可惜一萬年一見的溯月曇了,他本來想和她一起看的。
姬少虞失落,卻並沒有嘗試勸羲九歌。她若會聽人勸,便也不是羲九歌了。姬少虞笑著圓場道:“就是一個尋常小宴,去不去都沒什麼要緊。寧姒喜歡熱鬨,估計會請很多人來,聽說給魔界的人都準備了帖子。宴會魚龍混雜,你不去也好……”
羲九歌聽到這裡,猛地打斷:“你是說魔界的人也會去?”
姬少虞狠狠一頓,他看著羲九歌,目光意味難明:“是啊。”
羲九歌一想壞了,如果魔族也去,常雎和姬少虞豈不是會相遇?溯月曇的傳言她也聽說過,她覺得後人實屬太把自己當回事,盤古身體已化為大陸,就算盤古真有意識殘留三界,擔心的也該是天地大事,哪有心思管一群情人拉拉扯扯?但花前月下向來是話本裡男女主定情的高發場合,萬一常雎和姬少虞那天發生點什麼,又糾纏到一起怎麼辦?
羲九歌思來想去,覺得她還是親自去盯著吧,一旦發現異常就立刻拆散,不給他們任何機會。羲九歌眨眨眼,坦然地改口:“難得商金郡主有心,勞煩你幫我帶話給郡主,說當日我定準時到達。”
以她的性情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反常。姬少虞想到這裡心中自嘲,多可笑,她認識黎寒光,還是姬少虞親手促成的。
雍天宮中的人大多是第一次見黎寒光、常雎,唯獨姬少虞,早在北天宮的時候就見過他們一麵了。
神魔議和,按理該由中央黃帝出麵,但是黃帝看不上魔族,便借口精力不濟,交給玄帝處理。
因此議和隊伍一入天界就被引到了北天宮。那天正好是月假,姬少虞身為太子,在宮中卻不出來相見太失禮了,玄帝叫姬少虞出來露一麵。羲九歌正好也在北天宮,姬少虞怕她悶,就拉著她一起走了一趟。
誰知這一眼,就讓萬事不上心的羲九歌留下了印象,今日還不顧身體不適,專程出來見他。
姬少虞一方麵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他和羲九歌相伴一千年,還比不上一個僅見了一麵的外人嗎?但另一方麵他又止不住害怕,心底裡仿佛有某種直覺在警告他,不一樣,這個魔族,和以往遇到過的羲九歌的愛慕者都不一樣。
姬少虞心裡好如一團亂麻,而夫子還在上方死水一般念著《南華經》。姬少虞心煩意亂地捏了捏手,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
他忍不住悄悄往旁邊看,越過羲九歌,他看到一張雪白乾淨、清冷出塵的側臉。哪怕以姬少虞的眼界看,依然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張極其出眾的臉。
黎寒光的皮相是一種帶著清冷易碎感的豔,他皮膚極白,像是從未照過陽光——這不是修飾,魔界那個地方確實沒有陽光,於是襯得他五官上的顏色越發鮮明,飛揚的劍眉、纖長的睫毛、黑潤的眼珠。他唇形薄,唇色也淡,唯唇珠一點薄紅,像水墨畫抹了筆血,霎間讓整張麵活色生香起來。
如果僅是這樣一副皮囊,姬少虞也不至於介意了。長這種麵相的人福薄誌短,餘生撐死一個小白臉,實在沒法和姬少虞比。但黎寒光偏偏長了副很硬朗的骨相,撐起了他過於精致的皮相,一下子變得英氣勃勃、恩威凜然。
僅看這張臉,姬少虞會覺得這是凡間飛升的得道仙尊,生來就是一把無情劍。實在難以相信,這是一個魔族。
姬少虞恍神,等回過神時他就和一個女子的視線對上。
常雎實在聽得累了,她就算蠻抄也聽不懂夫子說的是哪幾個字,她趴在桌上偷懶,百無聊賴間注意到姬少虞正往他們這個方向看。常雎怔了下,想起這就是上次在北天宮有過一麵之緣的俊俏太子,立刻衝著他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