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九歌走神期間,台上兩人也分出勝負,各退一步站穩。學官本是想給玄太子賣個好,讓玄太子風風光光將魔族打敗,在未婚妻麵前贏回麵子。沒想到,這個魔族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兩人居然打平了。
一個在不毛之地長大的低賤魔族,竟然能和錦衣玉食、資源逆天的玄帝太子打平?
學官頭都痛了,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宣布道:“玄太子感念同門情誼,點到即止,和黎質子打成平手。”
這話一出,四下大嘩。黎寒光聽到學官的話輕輕笑了聲,姬少虞垂下眼睛,手指緊緊攥起。常雎聽到學官竟然暗示黎寒光能打成平手全靠姬少虞相讓,氣得不輕;其他神族聽到,受到的衝擊亦不小。
平局算是不功不過,但是對於神族來說,他們竟然和一個低賤的魔族打成平手,簡直是奇恥大辱。許多神族不堪受辱,紛紛叫囂著要討教討教。
學官進退兩難,他看得分明,那個魔界質子分明留了力,要不是顧忌天界的麵子,玄太子今天可遠不止平手。玄太子都打不過,這些不學無術的神族公子哥隻會更差,要是上台讓他們丟了臉麵,事情會鬨得越發不可收拾。但若是攔著他們,學官倒像是在偏袒魔族一樣。
學官左右為難間,台下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她聲音明明不高,但奇異般壓倒所有嘈雜聲,亂糟糟的試煉場霎間安靜了:“少司幽深藏不露,我願意領教一二。”
圍觀人群鴉雀無聲,紛紛回頭看向後方,姬少虞也驚訝地抬起頭,反應過來後立即皺眉:“九歌……”
羲九歌卻站在高高的觀看席上,指尖凝了枚發簪,挽起長發,微笑著看向黎寒光:“不知,少司幽是否願意賜教。”
黎寒光和姬少虞打成平手很平淡,被人叫陣時很平淡,但此刻,他眼睛眯了眯,難得露出些許真心笑意:“神女抬舉了。能和神女交手,是我的榮幸。”
兩人說話時一直看著對方,顯然,他們並不在乎學官同不同意、旁人有什麼看法。在場能做主的,唯有他們兩人。
學官內心並不讚成,魔族質子涉及天魔大局,玄帝太子牽扯進來就已經很麻煩了,若是羲九歌也動手,萬一出點什麼事,學官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可是,對方是明淨神女,他能說什麼?
學官苦著臉讓開,姬少虞看到羲九歌的眼神就知道勸不動她,隻能噤聲,默默離開高台,為她騰開位置。
姬少虞下台後,姬高辛環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少虞,好福氣啊。你和人打成平手,立馬便有未婚妻來為你出頭,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一群人聽著哈哈大笑,姬少虞抿著唇,目光淡淡望著前方,並沒有搭話。
神族裡未婚夫妻有不少,女方受了委屈,找未婚夫出頭是常事,但凡事都要讓未婚妻找場子的,似乎隻有他一家。
試煉台上已經清空,隻剩下黎寒光站在原地。羲九歌整了整衣袖,足尖輕點,施施然飛向高台。她身姿輕巧,落地時白衣獵獵、衣袂翻飛,尤其她的眼神無情無欲,越發像神人降臨。
黎寒光親眼看著她從高處落下,眼中含著莫可名狀的笑意。等羲九歌站好後,黎寒光拱手,微微啟唇:“神女,請。”
他話音剛落,羲九歌的法術已經攻到眼前。黎寒光心裡歎氣,不打招呼就動手,她行事怎麼比他還像邪魔歪道?
一位神君的洞府前放著兩個狻猊,左麵的狻猊昂首抬足,凶狠威風,右麵的狻猊閉目垂首,慈悲安然。
兩尊石狻猊儘職儘責地鎮守著洞府,萬年來仿佛沒有變化過。但天界的夜漫長而寒冷,連石狻猊也耐不住寂寞,在黑暗中你來我往地說起話來。
左邊那隻凶猛的狻猊望著天空,問:“那邊是什麼?”
右狻猊不答,左狻猊又問了好幾次,右狻猊被煩的睡不了覺,終於撩開眼皮看了眼。
西方黑雲後映出淺金色的祥光,隱約還有華彩在其中穿行。右狻猊隻瞥了一眼,就又寵辱不驚地闔上眸子:“昆侖山。”
“昆侖山?凡間最近又有人飛升嗎?”
“你每天睜著眼,眼神卻不怎麼好。”右狻猊閉著眼,慢悠悠道,“沒看到雲層裡還飛著鳳凰嗎?依我看不是飛升,是有人在舉辦婚禮。”
“婚禮?”左狻猊聽到,十分詫異,“如今北、中兩方天帝都生死不明,天界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還有誰敢在這個關頭辦婚禮?”
“能在昆侖山驅動鳳凰,除了西王母,就隻有那位明淨神女了。”
左狻猊不由想起這段時間天界的傳聞。他們雖然是石像,但天上寂寞,稍微有些八卦就傳得飛快,連他們這些看門的石頭也聽說了。左狻猊明知道不會有人聽到,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明淨神女的未婚夫,就是北天宮那位廢太子,不是和魔女私奔了嗎?”
右狻猊意味深長地搖搖頭,諱莫如深道:“玄後說太子是去人間曆練了,誰看見玄太子私奔了呢?何況,如今玄帝、玄後都不複存在了,太子是不是和魔族私奔,又有什麼要緊。”
左狻猊什麼事都要和同伴爭個長短,聞言立刻道:“誰說玄帝不複存在,那位不是自立為帝了嗎?”
“那怎麼能算?”
“怎麼不算?如今連中央天庭都被他打下來了,聽說前幾日,他又往南天去了。說不定,他要成為天界有史以來第一位兼任北、中、南三方天帝的神族呢。”
“他可不是神族。”
“神魔混血,至少有一半算是神族。”左狻猊像是唯恐天下不亂,幸災樂禍道,“那位全天下通緝同父異母的兄長,明淨神女卻公然和廢太子成婚。等著瞧吧,今日昆侖有的熱鬨呢。”
此刻昆侖山正燈火通明,仙樂陣陣。一條紅色長毯從山階鋪到瓊華宮,一直延伸到殿中心華麗莊嚴的高台。燈火通明,仙娥們漂浮在半空,朝下方灑落靈葉瓊花。
花瓣漫天飛舞,眾多仙人齊聚一堂,低聲談笑。忽然,門口禮官長長唱道:“明淨神女、玄帝太子至。”
眾仙停下交談,齊齊轉身看向門口。禮樂聲驟然響亮,昆侖山的祥鳥都朝瓊華宮飛來,數十隻鳳凰繞著山頂引吭高歌,尾翎拖出長長的七彩祥光,久久不絕。
蒼穹寂靜如墨,昆侖山卻又是設宴奏樂又是天降祥瑞,西天的異象在黑夜中如燈塔一般,隔著千裡之遠都能看清。
一團紅雲出現在宮殿門口,華蓋如雲,珠光燦璨,絕色仙娥們用鳳凰羽扇遮著後麵的人影,透過重重團扇,隱約能看到一雙璧人。
觀禮賓客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淨神女羲九歌和玄帝太子姬少虞了,他們都露出微笑,用最得體的姿態迎接新人。
新人並肩而立,在漫天花瓣中踏過紅毯,穿過眾多賓客,走向前方高台。先前有羽扇遮擋,現在新人從他們麵前經過,觀禮仙人才終於看清這對天界最出名的金童玉女。
新郎是玄帝太子姬少虞,新娘是明淨神女羲九歌。據說他們兩人從小相識,青梅竹馬,在長輩樂見其成中訂了婚,多年來形影不離,感情和美,堪稱天界模範夫妻。
據說明淨神女和玄帝太子郎才女貌,男方貴為太子,豐神俊逸,女方出身高貴,溫柔體貼,一直是天界宴會上的美談,就算把話本子裡的男女主角摳出來,也不會比他們更完美了。
據說明淨神女儘善儘美,尤其難得的是對太子十分深情,這麼多年連大聲和太子說話都不曾。如今北天宮遭遇大變,太子被同父異母的兄弟篡了位,姬少虞一夜間從貴公子變為階下囚,但出身名門的未婚妻依然對他不離不棄,踐諾和他完婚。如此佳妻,便是最吹毛求疵的神官也挑不出羲九歌哪裡不好,實在是能寫進天界教科書的完美太子妃。
據說……
如今昆侖眾仙親眼看到羲九歌和姬少虞從麵前走過,才知那些據說都是真的,新人比傳聞中還要登對養眼。
姬少虞的長相是種少年氣的俊俏,哪怕遭逢巨變都沒有染上陰霾,眼睛依然溫和明亮。他身邊的新娘更是極儘耀眼,她一身盛大的紅色禮服,長長的拖尾逶迤及地,上麵繡著日月雲霞、百鳥朝鳳,鳳凰口中綴著東海明珠,幾乎要振翅而飛。順著鳳凰的視線往上,是新娘纖細的脊背、優美的肩膀、雪白的脖頸,和盛大華美的金色發冠。
隻可惜發冠上蓋著一襲紅紗,遮住了新娘的真容。紅紗若隱若現,隱約能看出裡麵的人輪廓柔美,卻始終看不清具體長相,兩旁賓客不由扼腕。
紅紗邊緣綴著流蘇,新娘的禮服上也綴著眾多珠串寶石,可是新娘一路走來,流蘇和垂珠竟然紋絲不動,哪怕她登上禮台台階,身上的裝飾都沒有晃過。
仙人們暗暗在心裡歎服,越發羨慕起抱得美人歸的姬少虞。能讓一位高貴的神女情深至此,此生無憾啊。
眾仙有的羨有的妒,此刻都唯有含笑祝福,瓊華宮中氣氛越發熱烈。眨眼間,兩人已經站定,婚禮下一步儀式開始了。
高台正前方主位空懸,旁邊坐著九天玄女。九天玄女目光微妙地看著下方新人,她起身,聲音中含著妙法,問:“王母閉關,無法親臨,由我代為主婚。姬少虞,羲九歌,皇天後土在上,四海八荒見證,你們二人可願對著天地起誓,此後結為夫妻,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蓋頭下的女子沒有停頓,立刻便說:“我願意。”
她說完之後,身邊人竟然久久沒有接話。熱烈的空氣一寸寸凝固起來,寂靜從高台蔓延,很快籠罩整個大殿。
賓客們保持著微笑,臉上的神情依然得體,但偌大的婚禮再無人說話,唯有禮樂聲婉轉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