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羲九歌來說無論做什麼都是浪費時間,而黎寒光的身份不允許他反對,他們兩人都沒有拒絕,隨著大流登船。
姬寧姒不愧是交際名花,畫舫上玩樂的東西應有儘有。眾人上船後各找喜歡的地方,姬寧姒花蝴蝶般在各個場子中穿梭,談笑風生,嬉笑怒罵,出儘風頭。
薑榆罔站在三樓,靜靜看著下方。大家都聚在一樓玩笑,那些聲音傳到三樓後像是隔了一層膜,遙遠的仿如另一個世界。姬寧姒走過西陵喬身邊時,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嗔惱般用扇子敲了下西陵喬,讓人搬出棋盤來,要和西陵喬下棋。
西陵喬不應戰,推了身後的妹妹出來。西陵桑在眾人的起哄中坐到棋盤對麵,她容貌端美,坐姿嫻雅,旁人大笑時她也隻是抿抿唇,安靜文秀極了。
薑榆罔看得入神,直到腳步聲走到他身後才乍然驚醒。薑榆罔有些惱怒,冷冷斥道:“我不是和你說了,讓你守在樓下,不得上來。”
身後人微微頓了頓,溫聲道:“薑太子,是我。”
薑榆罔聽到是男子的聲音,驚訝回頭,看到來人時十分意外:“魔……黎質子?怎麼是你?”
黎寒光對著薑榆罔笑了笑,拱手道:“不知薑太子在此處,我並非有意擾太子清淨,請太子恕罪。”
對著外人,薑榆罔也不好冷臉,搖搖頭道:“無妨。”
薑榆罔說完就欲離開,黎寒光卻像沒看出來,問道:“商金郡主正招呼眾人在樓下玩鬨,太子怎麼到這裡來了?”
薑榆罔聽到樓下正在熱鬨,他離開後,似乎也沒地方可去。薑榆罔怔住,看著水中那一輪悠悠寒月,隻覺得茫然:“我身體不好,許多事情都不能做,還是不要去敗壞他們興致了。”
薑榆罔天生多病,性情也纖細文弱,和姬寧姒、姬高辛這些人格格不入。黎寒光輕輕歎了一聲,他走到扶欄邊,悵惘說道:“有時真羨慕天上這輪月,永遠獨來獨往,倒不必覺得孤寂了。”
薑榆罔從話中聽出一絲淒清,他想到黎寒光的身份,心中了然。他體弱多病,黎寒光背井離鄉,此刻在清冷的頂層相遇,薑榆罔難得生出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和你同行那個女子呢?你有她陪著,怎麼會是孤身一人。”
黎寒光望著樓下熱鬨的人群,低低歎道:“她有自己喜歡的事,和我待在一起才是太悶了。”
薑榆罔順著黎寒光的視線,看到甲板上姬少虞正和一個嬌小的女子說話,那個女子,似乎就是魔界質女。
薑榆罔默然,不再說話,靜默望著樓下。黎寒光靜靜等了一會,終於聽到薑榆罔說:“你們同處而來,無論發生什麼總要同歸,無須太過擔心。”
黎寒光心道總算上鉤了,他垂下眼睫,眉宇間露出淺淺的自嘲:“其實,她父親並沒有多看重我。從未同行,何來同歸?”
薑榆罔意外,問:“你竟不是她父親中意的人嗎?”
“不是。”黎寒光苦笑道,“她是月母遺族常家唯一的小姐,而我是九黎罪族的棄子。以我的身份,哪裡入得了常家家主的眼?”
薑榆罔聽到黎寒光說“九黎罪族”,神情微怔,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黎寒光深知點到即止、過猶不及的道理,他似乎猛地反應過來,對著薑榆罔拱手,一臉歉意道:“我和薑太子說這些做什麼。不敢叨擾太子賞月,我先行告退。”
黎寒光說完,一句話都沒有再說,轉頭就走。薑榆罔見他如此主動地劃清界限,反倒過意不去了。黎寒光下樓前,薑榆罔終於忍不住愧疚,開口問:“這些年,九黎族人在魔界過得還好嗎?”
黎寒光背對著薑榆罔,月色從他身後落下,顯得身影尤為蕭條。所以薑榆罔也沒看到,在他說出這句話後,一直表現的悒鬱落寞的黎寒光眼中,劃過一絲不相襯的笑。
黎寒光沒有回頭,輕飄飄說:“罪神之後,有什麼好與不好?九黎族犯下滔天錯事,貶入魔界贖罪,永世不予赦免。要我說,九黎族過得不好才是天理。九黎族的子民已經並入軒轅王國,男子生而為奴,女子生而為婢,我們這些舊屬神不能保護他們,還要連累他們世世代代在人間受苦,我們還有什麼臉麵過得好呢?”
背後沉默了很久,黎寒光等了一會,就在他抬起腳步準備下樓的時候,聽到後方滯澀的聲音:“家父和……九黎族首領還算有些情誼,日後你在雍天宮有難處,可來尋我。”
黎寒光背對著光亮,唇邊淡淡勾了下,笑意絲毫不達眼底:“謝過赤帝和太子。”
黎寒光走下樓梯,一出來就撞到守在門口的祝英。祝英抱著劍,冷冷盯著他,目光中全是敵意。黎寒光對祝英笑了笑,坦然地越過她,走向外間宴會。
外麵姬寧姒和西陵桑一局終結,姬寧姒又輸了。姬寧姒今夜連著輸了好幾把,心裡很不痛快,摟著姬高辛埋怨。西陵桑麵對姬高辛有些拘謹,似乎在後悔剛才這一盤不該贏。姬高辛笑容一直淡淡的,他聽完姬寧姒的抱怨,隨口安慰了兩句,就推開妹妹,往另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