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命越長的人越怕死,天仙子觸動了那些高貴神族的利益,早就在五方天帝聯手封禁下銷聲匿跡了,沒想到,黎寒光竟有幸親自見識。
她舍得用這麼珍貴的毒殺他,黎寒光頗為滿足。他其實一進門就打算給羲九歌祛除寒氣的,如他所說,他白日是不得已為之,他剛回來,法力不及一千年後深厚,無法那麼精準地控製寒氣,這才傷了她的經脈。他從來都沒想過對她怎麼樣。
然而她請他入座那一刻,黎寒光察覺了她的殺機,同樣改變了主意。他甘願飲毒,但還不甘願死,所以,勞煩羲九歌再親手把他救醒吧。
黎寒光唇邊帶著笑意昏迷。羲九歌完全沒料到黎寒光給她來這一手,立刻想讓他把話說清楚。但是黎寒光已經失去意識,羲九歌拉他時,不慎被他的重量帶倒,多虧她及時撐在圍欄上,才沒有和他摔在一起。
長發從肩側滑落,遮出一片細細密密的陰影。羲九歌低頭,看到他合眼躺在榻上,麵色如雪,無知無覺,一副任人施為的樣子。
但一個任人宰割的羔羊,可不會給彆人的經脈種毒。羲九歌沒有被他這副清淨無辜的皮囊迷惑,她伸手,指尖凝出一柄尖刀,毫不留情抵住他的頸動脈。
“彆裝死。說,你對我的經脈做了什麼?”
身下人毫無動靜,閉眼的模樣簡直像月中桂樹,純潔極了。羲九歌手中用力,輕輕鬆鬆劃破他的脖頸,大有就此了結他的意思。
但黎寒光還是無力閉著眼,睫毛連一絲拂動都沒有。羲九歌盯了半晌,伸出手指去探他的脈搏,裡麵已露出中毒跡象。他確實喝了天仙子,現在恐怕羲九歌把他殺了,他也無法反應了。
羲九歌還真想一刀捅死他,他既然知道她經脈有問題,卻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暈倒前說。要不是他毫不猶豫喝下了毒茶,羲九歌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
羲九歌再想殺黎寒光,也不至於在自己的宮殿裡動手。她給黎寒光倒加了天仙子的茶,並非想毒死他,而是想試探他到底有沒有記憶。
天仙子絕跡多年,天界普通神族或許不認識,但對於五方天帝並不是秘密。黎寒光前世已經成為玄帝,後來又攻入神農氏的領土,沒道理不知道天仙子。但是,他卻毫無所覺地喝下去了。
這樣看來,他應當就是剛來天界的黎寒光,對神族隱秘一無所知,連毒都認不出來。
是她多心了?
羲九歌盯著昏倒在她臥榻上的人,殺了吧不放心自己身體,救醒吧,又實在不甘心。
如果今日暗算她經脈的是其他人,羲九歌直接就找白帝的人強行逼毒了。但這個人是黎寒光,他來自魔界,心機深沉,在不見天日的底層廝殺過,也在大司幽府學過陰陽推衍術,他使出來的招數,羲九歌還真不敢用強力破解。
去找同樣寒屬性的姬少虞也不行。黎寒光和姬少虞一樣,繼承了玄帝的玄冥體質,但姬少虞是在玄帝、名師指導下,修煉出來的最光明正大的法術,而黎寒光無人指導,他的修行全靠賭,隻要沒死就能繼續。黎寒光的氣息運行方式非常詭譎,就算去找姬少虞,恐怕也沒什麼用。
今日運功時,她已經感覺到些許靈力不繼了,再耽誤下去,焉知會不會有更嚴重的損害。羲九歌左思右想,實在無法拿自己的經脈冒險,哪怕她恨得想捅死這個人,也不得不給他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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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寒光醒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宮殿裡沒有點燈,唯有月色映在地磚上,清澈如水。
羲九歌見他時為了試探,問他深夜前來所為何事,現在可好,真成深夜了。
黎寒光試了一下,除了四肢無力,其餘地方並沒有什麼不適。要是不知道的人,估計以為自己隻是不小心睡了一覺。
不愧是明淨神女,連毒都用最好的。
黎寒光扶著額,費力支著榻麵坐起來,啞聲問:“我這是怎麼了?”
可謂把一個寄人籬下、一無所知的質子表演的入木三分。
羲九歌在屏風後打坐,她早就發現黎寒光醒了,但她還在介意被迫救人,壓根不想搭理他。
黎寒光環顧四周,仿佛才發現羲九歌就坐在不遠處一樣,驚詫問:“神女?剛才,我是睡過去了嗎?”
他已經找好了原因,羲九歌也懶得想借口了,屈尊紆貴點了點頭:“嗯。”
黎寒光聞言,立即扶著榻起身:“抱歉,我失禮了。但我剛才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覺得頭暈……”
他站都站不穩,卻要勉力起身,隔著若隱若現的屏風,他一襲白衣,身姿微晃,有如疏影橫斜,月墜花折。他站在月光下,越發白的像玉,羲九歌也是這時候才發現,他身形很清瘦,看著比姬少虞還要瘦些。
尤其是他的腰,纖細修長,恐怕許多女子見了都要嫉妒。難以想象,就是這樣清瘦的身姿,握上劍後有那麼大的殺氣,幾乎屠了半個天界。
羲九歌看了一會,慢慢說:“少司幽今日都吐血了,可能是受了重傷,所以才容易昏迷吧。”
她還是在懷疑他。她這個人,冷漠的時候幾乎讓人懷疑她沒有心,但理智的時候,又不受任何感情因素困擾,不自負不輕敵,遠比黃帝、玄帝更難對付。
黃帝傲慢,玄帝貪功,他們都生活在自己的偏見中,打心眼裡看不上他,所以被他騙了一千年。可是羲九歌不會。
他都舍命做了兩場戲,她依然能冷靜地審視他,連她自己的判斷都無法乾擾她。黎寒光心中幽幽歎氣,如此理智又難纏的女人,真好。
生活就是勾心鬥角些才有趣。
黎寒光臉上露出些許難堪,誠摯地望著羲九歌道:“不瞞神女說,試煉場上的傷一大半是我裝出來的。神女有西王母撐腰,行事無須顧忌,而我卻是個初來乍到的質子,若表現的太搶眼,恐怕會惹五帝不悅。所以,我隻能裝作吐血,讓自己看起來傷的更重些。”
羲九歌看著他,忽然笑了。她起身,越過屏風,逐步向黎寒光逼近:“所以,你是說,白日是你讓我的?”
“不敢。”黎寒光微微垂下眼睛,他從恢複意識起就在做戲,此刻臉上的迷惑倒是真的,“神女為什麼會往這個方向想?”
羲九歌停在台階前,居高臨下審視著他,黎寒光亦垂著頭,任由羲九歌打量。
黎寒光從外麵看纖細瘦削、弱不禁風,實際上他骨架並不小,寬肩窄臀,四肢修長,隻不過他的肌肉緊緊包裹在骨頭上,看起來不如大塊頭有力而已。但這種纖長的肌肉才爆發力更強、耐力更好,畢竟這是他在魔界求生中鍛煉出來的武器,真動起手來,那些魁梧壯漢未必打得過他。
而羲九歌相反,她骨架纖巧,看著顯高,但肩膀窄而細,和黎寒光站在一起,身量幾乎隻有他一半寬。哪怕隔著台階,都不影響兩人體型差懸殊。
黎寒光恭敬低著頭,心裡卻在想她腰可真細,感覺都不及他手長。她容貌姝麗嬌豔,行事卻無情到殘忍,好像一顆美麗的漿果,你以為是甘甜多汁的,咬開後卻生澀含毒。
黎寒光想起白日在試煉場,他突然拉近距離後,她的反應驚慌失措,被他觸碰後惱羞成怒,一切都在表明,她很少和人有身體接觸。
多情又無情,強大又懵懂,天真又殘忍,這些背道而馳的特質,偏偏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你的功法是從哪裡學的?”
“無處學,我自己胡亂試出來的。”
“你今年才一千歲,又是人前吐血又是背後道歉,你哪來這麼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