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雎不明所以,但黎寒光說沒事,應當就是沒事吧。她懵懵懂懂點頭,看向黎寒光幫她攤開的書麵,才一會臉就皺成包子:“這些都是什麼,我一點都看不懂。”
天界、魔界語言互通,但法術水平天差地彆。常雎在魔界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如今到了天界,能看懂天界典籍才怪了。
黎寒光說:“是《南華經》。你先跟著聽課,若有不會,等回去後我教你。”
常雎點頭,立刻理所應當地卸下壓力:“好。”
清心殿中的人越來越多,座位漸漸滿了。黎寒光提前挑了一個隱蔽的地方,此刻淹沒在人群中,一點都不顯眼。
常雎雙眼滴溜溜地打量周圍。她剛來到天界,這裡陽光明媚,靈氣充裕,和她以往的認知截然不同。常雎看什麼都覺得新鮮,她分心打量人群,翻書時一不小心,把手指劃傷了。
常雎立刻捧起指尖,奇怪的是,她並不怎麼覺得痛,連傷口也愈合地飛快。
但常雎還是嘟著嘴抱怨,果然,黎寒光放下書,用靈力幫她愈合傷口,細致地安慰了好一會,常雎才委委屈屈地收回手。等常雎坐好後,黎寒光無聲地放下手,將指尖上的血跡拈去。
他微微垂眸,感受著心口久違的尖細痛意。
剛才兩人說話時,常雎完全沒注意到,黎寒光在忍受甚於她百倍的痛。在常雎的世界裡,她的父親常隱睿智寬厚,她的母親黎瑤慈愛賢惠,魔界溫情脈脈,哪怕資源匱乏,也從沒有匱乏到常雎身上。
她哪裡會知道,她慈愛的母親親手給黎寒光端來藏了蟲卵的茶,她的父親動輒對黎寒光施以極刑,好幾次險些要了黎寒光的命。
黎寒光想起走前常隱的話。在常雎麵前永遠慈祥的常隱對著黎寒光時卻陰冷暴虐,他滿臉不屑,居高臨下地說:“能侍奉在阿雎身邊,是你這個賤種的榮幸。彆以為去了天界就能逃脫本尊的掌控,阿雎受到任何傷害,都會百倍轉移到你身上。若是你敢謀害阿雎,本尊定讓你知道,什麼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天界要求常雎當人質,常隱當然不同意,但魔界不是隻有常家一族,最終,常隱屈服了,卻在黎寒光身上種下蝕心蠱。
母蠱在常雎身上,母蠱溫和穩定,不會對身體有任何損傷,甚至會幫助提升修為,子蠱卻完全相反。蝕心蠱會將常雎受到的傷害全部轉移到黎寒光身上,並且常隱心疼女兒,用了特製蠱蟲,一分痛落在常雎身上,就會有一百分轉移到黎寒光身上。
常隱以此來逼迫黎寒光保護常雎,哪怕沒有傷害,常隱也不忍心讓常雎遭遇危險。常隱對常雎可謂一片拳拳愛心,但對黎寒光來說,這就是幾乎不間斷的蝕心之痛。
哪怕常雎隻是摔個跤、磕破皮,放大一百倍後,作用在黎寒光身上也很可觀了。
黎寒光垂下眼眸,唇邊劃過極淡的笑。痛點也好,他上一世花了五百年才終於解除蝕心蠱,鬆懈了太久,他幾乎忘了這種受製於人的滋味了。
正好給他提個醒,免得他忘了自己是誰。
他回來的時機還算不錯,正好在魔界使者隊伍剛剛抵達天界、他們第一次被送到雍天宮的時候。等魔界的人走了,他再去一次東海,取出體內的蝕心蠱,才算真正自由。
黎寒光慢慢等著體內的刺痛消散,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驚嘩:“玄太子,明淨神女,你們怎麼來了?”
這句話像漣漪一樣,迅速從一個點傳遍全殿,無論殿中人原本在做什麼,此刻注意力都被前麵吸引走。黎寒光也抬頭,遙遙望向前方。
羲九歌到清心殿時已經很晚了,偌大的宮殿幾乎坐滿,好位置更是一個不剩。但眾人看到羲九歌、姬少虞紛紛起身問好,還有人要給他們讓座。
沒人敢和羲九歌搭話,唯有和姬少虞關係不錯的幾人上前,笑問:“少虞,你們今天不是告假了嗎,怎麼又來了?”
姬少虞為人親和,從不擺架子,在雍天宮中人緣極好。但今日姬少虞卻有些心不在焉,他敷衍笑笑,說:“九歌身體不舒服,我本來打算告假,但她說沒關係,我就陪她來上課了。”
少年們聽到竟然是羲九歌身體不舒服,想問又不敢問:“那神女現在好些了嗎?”
羲九歌沒理會周邊那些聲音,她視線從清心殿掃過,很快,就鎖定在一個角落。
兩人視線相撞,似乎有無形的火花閃過。很快,黎寒光收斂好心緒,眸子微彎,友好而陌生地對她笑了笑。
完全看不出來不久前他還夜闖羲九歌寢殿,說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話。
羲九歌也友善地笑了,慢慢在長袖底下活動手指。
上課的時辰到了,夫子從外麵進來,看到許多人還站在地上,沉下臉問:“要上課了,何故喧嘩?”
過道裡的幾人轉身,姬少虞對著夫子行禮,他笑時臉頰邊出現一個梨渦,可親極了:“參見夫子。”
夫子看到是姬少虞和羲九歌,臉上的怒意收斂起來,放緩了聲音問:“玄太子,明淨神女,你們二人不是告假了嗎?”
“《南華經》是《道藏》基礎,九歌不敢耽誤,堅持要來。我們來得遲了,請夫子恕罪。”
姬少虞聲音和煦,進退有度,卻不是為自己解釋,而是處處站在羲九歌的立場上說話。他貴為太子還能這樣體貼人,連夫子的臉色也好看很多,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太子和明淨神女有此求學之心,為師十分欣慰。太子和明淨神女勿要站著了,找地方坐吧。”
這話一出,便有人主動為他們兩人讓位。姬少虞哪怕再體貼也終究是太子,他正要去他們慣常的座位坐下,羲九歌卻破天荒開口:“來遲是我不對,不好再麻煩諸位。我去後麵坐就是。”
這話一出,所有人狠狠吃了一驚。姬少虞最先反應過來,笑道:“對啊,大家都已經坐好,再折騰一次又要浪費不少時間。我們另找一個地方坐吧。”
羲九歌開口,便是夫子也不好說什麼,隻能由著他們去。眾人都奇怪羲九歌今日怎麼如此禮讓,然後就發現她徑直朝一個地方走去,明明旁邊就有其他空位,她卻不理,一直走到最後,含笑問:“少司幽,請問這裡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