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事,肯定輪不到外人。姬少虞不如羲九歌搶眼,但理論、法術、神力、寶物樣樣不差,而且為人和善好說話,玄帝也舍得在他身上砸資源,同樣是很理想的組隊夥伴。
這兩人聯手,算是沒其他人什麼事了。姬高辛隻能在剩下的人裡麵挑,他嫌薑榆罔文弱,燭鼓暴虐,其他氏族的人要麼身份不夠,要麼實力注水,挑挑揀揀,竟沒有完全合他心意的人。
姬高辛嫌棄彆人,彆人同樣在挑揀他。羲九歌沒有理會那群明明相互看不上卻又虛偽地稱兄道弟的人,她到達試煉場後,自然而然走到自己慣常的位置,試了試弓箭,開始熱身。
她徐徐將重達千鈞的長弓拉成滿月,她沒有取箭,但指尖自然凝聚出一支金色的箭。神箭金光繚繞,堅不可摧,尾部不是羽毛,而是躍動的火苗。
羲九歌出手,根本無需任何神兵利器,她體內神力所凝聚出來的太陽神火,就是最無往不利的殺器。
羲九歌目光直視靶心,迅速進入到一種抱元守一、心神清靜的狀態中。弓箭是兄長少昊讓她學的,少昊對她的學業向來隨和,從不給她施加壓力,唯獨弓箭,是他親自布下的任務。
羲九歌天生感情殘缺,和人相處的時候往往沒法領會對方的意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說這些話,也不明白他們潛台詞背後的目的是什麼。因此她和人待在一起時極其累,她怕自己出錯,也委實無法從中獲得任何樂趣,所以她儘量減少宴會交際,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可是麵對著學業、武術時,一切都簡單多了,所有要求和進度一目了然。旁人射箭時總會有雜念乾擾,而羲九歌沒有感情,靜心凝神比彆人容易的多,故而大部分東西她學起來都比旁人快。
所以羲九歌從不覺得自己不懂情是什麼大事,她反而覺得,這是母神對她的恩賜。
沒有情,便不會困於心,衡於念,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消磨時間。沒有情,她就永遠不會有弱點。
羲九歌放手,太陽火之箭從她手中疾馳而出,正中靶心,射穿了靶子還沒有停止,一路摧枯拉朽地往外飛去,兩邊的草木樹叢被箭風撩到,霎間變成熊熊火海。羲九歌微微抬手,迅猛暴烈的火箭才化為一縷金光,融入耀眼的陽光中。
姬高辛驚詫地回頭,被這副動靜驚得目瞪口呆:“明淨神女,最近沒人惹著你吧,你在做什麼?”
試煉場陷入火海,而且這是太陽神火,普通的水是撲不滅的。在場學生各個金尊玉貴,失火可不是小事,但試煉場無一人驚慌
,連守門的童子也隻是抬頭望了一眼,就又百無聊賴地閉上眼睛。
學官並無上前救火的意思,羲九歌放下弓,偏頭微笑的樣子十分溫柔和善,一點都看不出她才是元凶:“沒什麼。我許久沒拿弓箭,一時沒收住。”
說完,她十指掐訣,使出化雨術、回春術,熊熊燃燒的烈火被雨水澆熄,草木回春,很快又變回先前蔥鬱美觀的模樣。
姬少虞也挽了弓箭,站在旁邊看她。他親眼看到羲九歌搭弓、射箭、中靶,卻因為火靈力太強大致使試煉場變成一片火海,等羲九歌將火勢複原後,姬少虞微微歎了一聲,心悅誠服地鼓掌:“好箭。九歌,你的箭術和仙術似乎又進步了。”
準確說,是堪稱翻天覆地的進步。
姬高辛等人也無話可說,羲九歌剛來雍天宮的時候,不合群還事事爭先,這群眼高於頂的神族怎麼能忍?但很快,就沒有人敢說閒話了。
就比方現在,羲九歌什麼狠話都沒說,但她同時展露了自己的神火和仙術,她能頃刻間將雍天宮變成火海,也能讓燒毀的樹木重現生機,攻守兼備,神意合一,還有誰敢得罪她?
黎寒光剛來試煉場就遇到這一幕。他站在門口,遙遙望著前方火光,幾乎連視線都不忍心錯開。
這樣充滿了危險和毀滅的畫麵……多美啊。
他們兩人態度都很禮貌,但說完後,氣氛卻莫名緊繃起來。姬寧姒對黎寒光正值好奇的時候,便主動問:“聽哥哥說,你還和少虞兄比試過。你今年多大,竟然能和少虞哥打成平手?”
這個問題算是問對人了,黎寒光沒有往姬少虞那個方向看,本分垂著眸道:“郡主謬讚,愧不敢當。我生於七千七百零三年,今近一千三百歲。”
姬寧姒一聽時間,驚訝地咦了一聲:“那你豈不是和少虞哥哥同一年生?你是哪一天生辰?”
“元日。”
黎寒光說完,眾人詭異地靜了靜,連羲九歌都微微挑眉。
前世她竟不知道,他和姬少虞,居然是同一天生辰?
姬少虞依然微笑著,倒並沒有表露不悅,但旁人都覺得忌諱,不約而同噤了聲。
區區魔族竟然敢和姬少虞同一天生辰,他怎麼敢?羲九歌卻沒什麼顧忌,她索性打破砂鍋問:“何時?”
黎寒光回道:“這我不太清楚,似乎是酉時。”
羲九歌微微點頭:“太子在日正時分,這樣看來,還是太子年長些。”
兩旁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羲九歌為什麼問這個。一個魔族,也配拿來和姬少虞比?
羲九歌當然不是無故詢問,之前新婚夜的時候,他們兩人差點吵翻臉時,黎寒光曾說他和姬少虞誰長誰幼還說不定呢。羲九歌定婚約看的是人,並不在乎長幼,不過黎寒光的話終究在她心裡埋了個種子。
羲九歌凡事都要求完美,有問題梗在心裡卻無法知道答案,她就很難受。現在,她終於舒服了。
還是姬少虞長,哪怕早出生四個時辰,那也是長幼尊卑不可逆。
不過,羲九歌想到此處又覺得怪異。他姓黎,來自魔界,出生時間還這麼巧。黎寒光隨著魔界隊伍到達玄天宮時,玄帝就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嗎?
這種事情,玄帝終歸是有印象的吧?
姬少虞忍了半晌,終於看不下去了。似乎從這個魔子進入天宮開始,姬少虞就總會和黎寒光扯上關係。姬少虞不是一個專橫的人,但聽到他們兩人同年同月同日出生,連時辰都僅差半天,實在很難感到高興。
姬少虞淡淡說:“我看湖邊風景不錯,我們去湖邊走走吧。”
眾人聞弦歌而知雅意,默契地結束這個不討喜的話題,轉而說起吃喝玩樂。黎寒光半垂著眼眸避讓,等所有人走後,他才慢慢
跟上。
其實,酉時是他隨便猜的,他母親厭惡的恨不得掐死他,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具體的出生時辰呢?
他隻是覺得,他這樣的人,應該出生在日落黃昏、行將衰敗的逢魔時刻。姬少虞出生在日中,生來就豔陽高照、欣欣向榮,神族為他的降生慶祝時,黎寒光可能正在被母親溺入水中。
黎寒光唇邊輕輕勾了勾,你看,同樣的生日,卻有截然不同的命運。可能這就是天命吧。
等黎寒光慢慢走到湖邊時,聽到那群人正在商量遊湖。月亮逐漸升高,快到溯月曇開放時分了,姬寧姒提議乘船順著湖遊覽一遍,既能欣賞湖光山色,也能看到大片花海開放。若是看到哪裡開得好,他們將船靠岸,近距離觀賞就是。
姬寧姒的提議十分新穎,眾人紛紛響應,很快,上下足有三層的畫船就開過來了。
他們都是神族,其實可以踏水而行,沒必要乘船。但這就和神仙明明可以自己飛卻還要騎坐騎一樣,這乃身份的象征,不能露怯。
對羲九歌來說無論做什麼都是浪費時間,而黎寒光的身份不允許他反對,他們兩人都沒有拒絕,隨著大流登船。
姬寧姒不愧是交際名花,畫舫上玩樂的東西應有儘有。眾人上船後各找喜歡的地方,姬寧姒花蝴蝶般在各個場子中穿梭,談笑風生,嬉笑怒罵,出儘風頭。
薑榆罔站在三樓,靜靜看著下方。大家都聚在一樓玩笑,那些聲音傳到三樓後像是隔了一層膜,遙遠的仿如另一個世界。姬寧姒走過西陵喬身邊時,不知道說了什麼,她嗔惱般用扇子敲了下西陵喬,讓人搬出棋盤來,要和西陵喬下棋。
西陵喬不應戰,推了身後的妹妹出來。西陵桑在眾人的起哄中坐到棋盤對麵,她容貌端美,坐姿嫻雅,旁人大笑時她也隻是抿抿唇,安靜文秀極了。
薑榆罔看得入神,直到腳步聲走到他身後才乍然驚醒。薑榆罔有些惱怒,冷冷斥道:“我不是和你說了,讓你守在樓下,不得上來。”
身後人微微頓了頓,溫聲道:“薑太子,是我。”
薑榆罔聽到是男子的聲音,驚訝回頭,看到來人時十分意外:“魔……黎質子?怎麼是你?”
黎寒光對著薑榆罔笑了笑,拱手道:“不知薑太子在此處,我並非有意擾太子清淨,請太子恕罪。”
對著外人,薑榆罔也不好冷臉,搖搖頭道:“無妨。”
薑榆罔說完就欲離開,黎寒光卻像沒看出來,問道:“商金郡主正招呼眾人在樓下玩鬨,太子怎麼到這裡來了?”
薑榆罔聽到樓下正在熱鬨,他離開後,似乎也沒地方可去。薑榆罔怔住,看著水中那一輪悠悠寒月,隻覺得茫然:“我身體不好,許多事情都不能做,還是不要去敗壞他們興致了。”
薑榆罔天生多病,性情也纖細文弱,和姬寧姒、姬高辛這些人格格不入。黎寒光輕輕歎了一聲,他走到扶欄邊,悵惘說道:“有時真羨慕天上這輪月,永遠獨來獨往,倒不必覺得孤寂了。”
薑榆罔從話中聽出一絲淒清,他想到黎寒光的身份,心中了然。他體弱多病,黎寒光背井離鄉,此刻在清冷的頂層相遇,薑榆罔難得生出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和你同行那個女子呢?你有她陪著,怎麼會是孤身一人。”
黎寒光望著樓下熱鬨的人群,低低歎道:“她有自己喜歡的事,和我待在一起才是太悶了。”
薑榆罔順著黎寒光的視線,看到甲板上姬少虞正和一個嬌小的女子說話,那個女子,似乎就是魔界質女。
薑榆罔默然,不再說話,靜默望著樓下。黎寒光靜靜等了一會,終於聽到薑榆罔說:“你們同處而來,無論發生什麼總要同歸,無須太過擔心。”
黎寒光心道總算上鉤了,他垂下眼睫,眉宇間露
出淺淺的自嘲:“其實,她父親並沒有多看重我。從未同行,何來同歸?”
薑榆罔意外,問:“你竟不是她父親中意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