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離京不過一臂之遙,而裴嘉憲手中已無兵權,如今,他的生死,並整個肅王府三千門臣,全寄希望於能夠重新獲得皇帝的信任。
眼看太子要來。
一個是儲君,一個是曾經執掌兵權,叱吒疆場的兵權王爺,身份叫他們不得不作死敵,裴嘉憲此時心中想的,大約就是如何能應付得過太子這一輪的挑刺了。
東都是脫離京都自治的,裴嘉憲身為東都之主,每日如皇帝一般,也要於王府中臨朝問政,處理洛陽政事。
所以,他這是要到前院,去見門臣與莫僚,長吏們了。
緊接著他拉開了門,與門外的蘇嬤嬤低聲說話兒:“不要吵醒王妃,叫她多睡會子,早起叫徐院判進來給王妃看看她的牙,估計是從小吃多了糖的毛病,她的牙疼。”
這人是準備要走了。
羅九寧猛的翻身坐了起來,低低的喚了一聲王爺。
緊接著便是關門合扇的聲音。
但依舊未點燈,屋子裡於是驟然而暗。
羅九寧猜裴嘉憲是不想看見自己的臉,她很尷尬,但他或許比她更尷尬。她鼓起勇氣問道:“昨夜,您還滿意嗎?”
黑暗中,裴嘉憲喉頭格外輕的顫了顫,啞聲道:“孤,很滿意。”
羅九寧深深舒了口氣:“那就好。”
緊接著,她又說:“妾身也知道,咱們王府與百姓之間隔著鴻溝,但壯壯這些日子暫且要住在外麵,況且兩家又離的不遠,您能準妾身自由出入王府嗎?妾身想照料孩子時能方便些。”
裴嘉憲略沉吟了片刻,雖說在黑暗中,但羅九寧也能感覺到他那種戒備感。
想了許久,他道:“可以,但必須提前親自予孤報備。”這跟不讓去又有什麼兩樣?
“我哪都不去,就隻回趟家,成嗎?”這一聲,算是在哀求了,畢竟裴嘉憲時時不在府,要每去一回娘家就跟他報備,她依舊難以出府。
長時間的沉默,裴嘉憲思乎在思索著什麼。
“孤得給你配一隊侍衛才可,他們大約晌午就可以進來。”這算得上他的讓步了。
說著,他又拉開了門,外間青白色的冷光灑進來,照在他身上,瘦而高的清雅隆廓,他換了一件寶藍色的圓領袍子,腰線極為流暢。一臉刻製,冷靜而又節製的笑,就如他平日一般。
隻瞧這樣子,他完全不是黑暗中那個抵在她身上,克製而又瘋狂的粗喘著為自己尋找著救贖的男人。
他看起來冷靜而又自持,亦格外的克製。
可羅九寧分明還記得他昨夜的失態,於她來說這就夠了,他的目的達到了,她也得達到她的目的,否則誓不罷休。
她於是下了床,跟了過去,直接將裴嘉憲堵在門上:“妾身還想著,春山館那兩位姐姐來的也夠久了,而春山館又那般的窄小,不如,王爺替她們一人換個大院子,也早點兒從她們中選出一位側妃來,您覺得呢?”
裴嘉憲大約極度的難堪,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想要從羅九寧臉上挪開目光,可又挪不開一般的,望著她色若春曉的麵龐。
據說在經曆過這種事情,而且並不成功之後,男人們會覺得非常非常的丟臉,所以此刻的他,其實並不想看見羅九寧。
但羅九寧攔著他,就非得問出個所以然不可。
他回內院的機會可不多,錯過這一回,羅九寧可不知道他下次甚時候還會回來。
“阿寧,太子要來巡視洛陽。太子出巡,太孫自然伴駕,你且安生呆在這內院之中息養著,一切事情讓宋綺暫理著,可否?”終於,裴嘉憲意味深長的,就來了這麼一句。
羅九寧怔怔站在當場,腦中卻是轟的一聲響。
皇太孫裴靖,那個高高瘦瘦的清俊少年,羅九寧當初才不過十三四歲,尚在豆蔻佳年時,曾與化名為李靖的他有過那麼一段兒朦朦隴隴的□□,險些談婚論嫁。
不過終歸羅九寧隻是個小家小戶出身,那麼一段過往,也是無疾而終了。
但身為小女兒家,男女私下往來,私相授受的事兒,羅九寧當然瞞的極其隱秘,可以說除了陶七娘之外,無人知曉。
裴嘉憲此時特地提及裴靖,難道說他知道她和皇太孫的那段過往?
那麼,裴嘉憲一直以來將她困在內院,會不會是因為早就知道她和裴靖的那段過往,生怕她與裴靖私通,乃至私奔,最終釀成醜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