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雨才停, 肅王府的正殿那青石砌成的台階叫雨水衝刷的明光可鑒。
不過, 整個正殿之中空空蕩蕩,沒有一個宮人。
王妃羅九寧早已梳妝打扮好,端坐在窗前,聽著外麵的吵鬨聲。
“既孩子果真是王爺的骨血,還發著燒了,王妃為何要把他送出府,送回娘家去?王爺說了由我掌理府中庶務, 我就得負起這個責任來。娘娘要出府看孩子, 我可不敢準。”
這是妾侍宋綺的聲音,格外的尖厲。
厲聲責斥她的, 是內院總管蘇嬤嬤:“宋氏, 你在這肅王府中也不過個側房妾侍而已,娘娘因為尚且年幼不懂事,王爺才讓你來掌理府中庶務, 再說這種嚼舌根的話,奴婢可要代娘娘來撥你的舌根了!”
宋綺冷哼了一聲:“王妃自己身子不正,嫁過來所作的事情沒有一樣能夠服眾,否則的話, 王爺怎會不讓她打理庶務?您要責就責,反正,王妃要回娘家, 我不能準。”
收回目光, 羅九寧手撫上桌子上一件件純棉質, 洗的乾乾淨淨的,屬於嬰兒的小衣裳。
這是兒子小壯壯的小衣裳,全是最細軟的綿質,已經洗了很多水,捧在手裡,淡淡的皂莢清香,便叫羅九寧想起兒子軟綿綿,圓滑滑的小屁股。
她的兒子小壯壯生下來才不過三個月,昨天,不顧府中所有人的反對,羅九寧把還在發燒的壯壯給送回了娘家。
今天,她打算出府,回娘家去看趟孩子去。
但是在掌管內院庶務的妾侍宋綺這兒碰了壁。
宋綺好說歹說,就是不肯放羅九寧出府,還美其名曰,王爺的意思。
不過確實,肅王裴嘉憲離開東都去辦差,走之前格外交行過,王妃年幼,性子單純,必須好好呆在王府,哪裡都不準去。
羅九寧將小衣裳,尿布,一樣樣往包袱裡裝著。
轉眼的功夫,蘇嬤嬤進來了。
顯然,她未能說服宋綺,隻能來勸羅九寧了。
她先給羅九寧行了個萬福,才低聲道:“娘娘,終歸孩子是在您的娘家,要不,奴婢派人把孩子給您抱回來就得,您何必非得大動周章的出府,回趟娘家呢?”
羅九寧不語,依舊默默的整理著小衣裳,尿布,還有小嬰兒們便溺完後,常要用的扉子粉。
她是小戶人家的女兒,自幼慣會理包袱,一樣樣東西叫她擺的井井有條,整整齊齊。
接著,綢布刺啦一聲,一個圓圓的包袱便已經打好了。
抬起頭來,羅九寧才不過十六歲,略帶著些嬰兒肥的,圓圓的小臉上竟帶著些與年紀不符的老成:“蘇嬤嬤,我且問你,這肅王府之中,我是王妃,還是宋綺是王妃?”
蘇嬤嬤囁嚅了片刻,道:“當然是您,您是皇上親自賜婚,王爺三媒六聘,於王府正門娶進來的王妃,而宋綺不過個伺候王爺久些的妾罷了。一府之中,誰也越不過您去。”
羅九寧於是笑了笑:“俗話說的好,一家之主,莫若夫妻,宋綺便再掌中饋,也不過一個妾侍而已,我便再無能,也是王爺的正妻,我要回家,緣何要征得你們同意?”
拎起包袱皮兒,她徑自就出了西偏殿。
自遊廊中穿過,出了王府正院,秋雨連綿的季節,門外兩株桂花都叫雨給打蔫了,落在清透的石階上,沾了露水,格外的鮮豔。
身為王府主母,真要硬下心腸出府,又有誰能阻攔。
但走到西水塘畔,眼看就要到西角門上時,蘇嬤嬤還是硬著頭皮就把羅九寧給攔住了。
她頗為難的說道:“娘娘,奴婢就說句不該說的話,您嫁進來八個月就生了小壯壯,王爺認他作自己的嫡長子,但到底是不是,您自己心裡最清楚。
而且在您生了壯壯之後,王爺對您的寵愛不曾減過?他待您唯有一樣要求,就是要您好好呆在府中,不許離開這座府第一步,您要再不聽話,觸怒了他,您的孩子還會不會是王爺的嫡長子,怕就難說了呢。”
羅九寧娘家是普通人家,得皇上禦旨而嫁給裴嘉憲,實乃高嫁。
不過,在與裴嘉憲議婚之前,她是曾失過身的。
當然,羅九寧也曾跟裴嘉憲坦白過,說:“王爺,賤妾蒲柳,已然叫人奪了身子,非是完壁,便皇上賜婚也絕不敢嫁您,請您另覓良伴。”
當時,裴嘉憲一襲深青麵的右衽長袍,清清落落,微勾著唇角說:“隻要你跟那個人從此斷了往來,就依舊可以作孤的王妃。孤亦非完人,更不介意女子是否完璧,羅姑娘不必在意這個的。”
羅九寧是因為這句話,才決議嫁進來的。
但小壯壯的來臨,就仿如一道晴天霹靂。
因為羅九寧比任何人都明白,小壯壯確實不是裴嘉憲的骨血。
不過,就好比洞房之夜,裴嘉憲當著羅九寧的麵刺破自己的手指,以充元帕,證明了她的完壁一般。
他當著王府眾人的麵,在小壯壯初生的那一刻,就抱起小壯壯來,於眾人說:“這是孤的嫡長子,孤從今日起便有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