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廣袤的天地,山林與平原模糊了邊界,草木肆意生長,鳥獸奔走騰飛。
平原之上,還殘留著遠古時代的城池。它們佇立在原上,靜靜望著這片沉寂的天地。
朦朧月夜,燈彩深深。此時,百年一度的盛典在日月交織的華光中開啟。
散發著邈遠氣息的祭壇上,皮毛皎潔的白狐邁著優雅的步伐緩緩走到鐫刻的陣法節點,伴隨著它的動作,身後九尾搖動出奇特的韻律感。
明月亙古蒼涼,照亮祭壇上仰首舒展身姿的九尾白狐,也照出下方形態各異的百族。
在白狐落下最後一個節點後,祭壇猛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強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然而在場人族寥寥無幾,更多的是那些在陣法籠罩中再不能維持人形,徹底現出原身模樣的妖鬼之流,它們以原身拍打著鑼鼓,嘴裡吟唱出遠古傳承的歌謠。
白狐本在那歌謠中淩空起舞,狐尾靈動而神秘。
這是一場奉給山川日月的祭祀。
忽而白狐落入祭壇中央,九條蓬鬆的尾巴在空中展開。仰首望月的同時,下方歌謠樂聲驟止。
千乘萬騎,金車羽蓋,自明月而來。
鑾駕裡的神祗抬手撩開珠簾一角,露出的半張麵容無悲無喜。
天光驟亮。
火樹照星橋,銀花開鐵索。縟彩遙遙分地,繁光綴於遠天。
仿佛是打開了什麼開關,在金車鑾駕掠過百族祭壇之上時,場上爆發出各式各樣的狂嘯。
嘯聲彙成巨浪,震得在場人族幾欲癲狂。
蓋聶捂著耳朵,隻覺得自己連靈魂都要在這山呼聲中碎裂。
他身形正是搖搖欲墜之時,一隻手從後麵伸來,一把拽住他後衣領,將他拉到一片藤蔓深處,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落下的枝丫上抄起一把金色的繁花,分彆塞到他耳朵裡。
那種令人精神崩潰的聲音頓時消失在他耳中。
蓋聶抬頭,看到一張額頭生著小角的臉,在燈火照耀下分外猙獰,恍惚間就像是地府拘魂的鬼差。
乍一看十分嚇人,然而蓋聶畢竟非普通幼兒,定睛一看便知那是一張麵具。
“你怎麼不給耳朵裡塞上金鎖,麵具也忘了?”
麵具後傳來有些沉悶的聲音,語氣有著疑惑。
“……阿政?”
蓋聶遲疑道。
“你怎麼了?”
小孩把猶如巫神的麵具掀開一半,露出蓋聶熟悉的麵孔。
年幼的趙政抿著唇,定定望著他,鳳眼中流露出細微的焦急。
“我無事。”蓋聶搖搖頭,手下意識往後腰一處伸去,果然觸摸到了記憶裡熟悉的冰涼物件。
那是一張與同伴頭上戴著的相差無幾的麵具。
他把麵具戴上,拍拍同伴的肩膀示意自己無事。
“你不用擔心,我隻是一時不察忘了。”
趙政肉眼可見鬆了口氣,旋即他揚起頭,彆彆扭扭道:“金鎖花可以屏蔽他們的叫聲,這還是你告訴我的,你怎麼能忘了,萬一出什麼事,我可不想帶著一個白癡逃走。”
蓋聶眨了眨眼,總覺得這話有些耳熟。篳趣閣
“不會的,我們一定能一起回去。”他的口吻十分篤定,好似胸有成竹。
而事實上,他們已經在這片奇異的天地待了很久。
見同伴如此,趙政輕哼了一聲,道:“這裡外麵都是霧,辨認方向都很難,靠我們倆走?”
蓋聶眨了眨眼,他回頭看向不遠處的祭壇,那裡已經是百族的狂歡。
其實並無異族在意這裡有人族,而且就算被發現也不會有大妖來為難他們。
隻因這裡本就是人族王都,華胥故土。
而此時,是華胥百年一次的不夜天盛典。
蓋聶回頭,看到那金車鑾駕在鐘聲中落到祭壇之上,而百族俯首叩拜。
鑾駕裡緩緩走出一位衣帶飄飛的青衫女郎,擎一盞銀燈,落在祭壇中央。
那女郎出現的一瞬間,這方天地好似凝固了。她赤腳站在祭壇上,月光與燈火都落在她周身,卻不敢觸碰她眉梢。
有點不對。
蓋聶思索,他當年,有見過這樣一位天女嗎?
萬籟俱寂,女郎似乎察覺到有人在觀察,微微側過頭來。
蓋聶忽然心跳如擂鼓,在即將與她目光觸碰之時,耳邊傳來一聲巨響。
他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