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新柳再抽枝時,前方的王大將軍送來了攻克趙國的捷報。
有了應對舊韓地的經驗,趙地交接並沒有鬨出特彆大的動靜,一切都按部就班進行。
而在之後的某一天晚上,秦王帶著他的長子登上城樓,一同等候某個時刻的到來。
夜半三更,天懸星河。
在三界百族的注視下,天際的紫微星緩緩歸位,霎時光芒萬丈。
女魃手持一盞銀燈,駕著羽蓋金車離開了東昆侖,踏入千年未曾造訪的人族王都,華胥舊地。
天女鑾駕輝光灑遍昆侖,映照半邊風雪。
西昆侖上,蓋聶仰頭望著天邊的輝光,握住了手中的劍。
“師父。”他對身後的老人道,“弟子這便走了。”
須發皆白的老者撫著胡子點點頭,順手指了一個人:“把這孩子也帶上吧。”
蓋聶順著師父指著的方向看,背負雙劍的孩童著一身玄色,正站在雲台之下等候,和父母相似的眉眼帶著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有的堅毅。
正是拜入西昆侖,正式修行一年後的韓信。
“.重言也去?”蓋聶有些驚訝。
重言,是韓信在拜入西昆侖後他的師祖為他起的字。
“百年一度的盛宴,重言該去見識一下。”老者樂嗬嗬道。
蓋聶微微一歎,默認道:“如此也好。”
提前見識一下世界的真貌,便會更清晰的明白他將來要麵對的是什麼。
自韓信被帶上西昆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會成為人皇座下最閃耀的將星。
蓋聶躍下雲台,今日他換上了一身玄色衣衫,窄袖綁了同色綁帶,外置一件寬大的廣袖長袍,下來之時衣擺翩然舞動。
長袍外側以金線繡了交織的虎紋與豹紋,在天光下熠熠生輝。
他對眼前長了個頭的韓信道:“禦劍可行多久?”
韓信板著臉道:“三個時辰有餘。”
或許是因為繼承了父母雙方的靈力,又有昆侖玉精為其溫養,被硬生生延遲了十幾年成長的韓信修行可謂一日千裡。
這般速度,遠勝過同期的昆侖弟子了。
蓋聶道:“尚可。”
既然能撐住,那便不必特殊對待,往後他畢竟還可能要麵臨更多的危險。
二人自雲台而下,剛踏入長階時,風雪中傳來老者的傳音:
“險些忘了,你二人下昆侖之時,將遇到的第一個人族也一並帶往華胥王都罷!”
蓋聶停頓片刻,和身邊的韓信對視了一眼,將眼中的疑惑收斂起來。
不夜天本也該有人族帝子在場,隻是在帝辛**之後,這場盛宴就逐漸湮滅在人族的典籍中。
再帶上一名人族去也未嘗不可,儘管那裡已經成為異族的祭壇,蓋聶自問還是護得住的。
更何況,嬴政和扶蘇必然不會缺席。
這般想著,蓋聶與韓信加快速度,往山下而去。
越往下,風雪漸漸停息。青石階梯的儘頭,隱隱出現一個著月白長衣的青年男子。
離得越近,蓋聶越能看清男子的長相。
真真是一張麵若好女的臉,倘若這男子遮住脖頸,輕紗覆蓋周身,乍一看還真難以分清雌雄。
眼前有人從山上下來,那男子眼神一亮,停下了踏上長階的步伐。
韓信拉了拉蓋聶的衣袖,輕聲道:“師伯,陣法。”
蓋聶道:“我知。”
西昆侖周圍都布置有陣法,以防止外族誤入。沒有一定能力的人,是連西昆侖的入口在哪裡都找不到的。
眼前的男子不僅能找到入口,還成功通過了陣法,來到監管者這片山頭的長階上。
聯想起師父之前的話,蓋聶有理由懷疑這男子是師父在外麵收的弟子。
“可是西昆侖弟子?”
那男子見身著相似玄衣的二人下來,目光在他二人衣衫上的虎豹繡紋掠過,拱手道;“在下張子房,前來拜見恩師。”
嗯,實錘了,就是師父後來收的。
蓋聶麵不改色,道:“可有何證?”
相貌姣好的男子不慌不忙從月白長袖中掏出一卷竹簡,當場展開來。
“以恩師所贈《太公兵法》為證。”他道,“昔年恩師曾言,若對他所教有所疑,可來西昆侖解惑。”
那竹簡打開乍一看隻有一臂之長,可在男子手中展開後一直滾落到了他腳下,還有往下展開的趨勢。
蓋聶略一思索,便想到了此人是誰。
師父當年曾化名黃石公在人間遊曆,回來後確實有提過遇見一個命格特殊的人,言其有王佐之才,想來就是此人了。
“敢問閣下恩師名諱?”蓋聶道。
其實就此人手上那卷《太公兵法》,蓋聶已經能確認對方身份了,畢竟西昆侖的師門裡還放著一份一模一樣的兵書。
隻不過留存的那份是原卷,以龜甲寫成。
“恩師隻道其為‘黃石公’。”麵對有可能是同門前輩的蓋聶,張良恭敬道。
“原來是張師弟。”蓋聶道,“我名為蓋聶,先你入門,喚蓋師兄便可,此為師侄韓重言。”
韓信順著話音朝張良點頭示意。
張良愕然:“七國第一劍客蓋聶?”
七國第一劍客蓋聶不是已經入秦,為那嬴政所用了嗎?!
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裡?
思及某種可能,張良目光頓時苦澀下來。如果是那樣,他的複國夙願還能實現嗎?
蓋聶道:“子房師弟,且隨我走吧。”
張良下意識問:“去哪?”故國覆滅,天大地大,他還能去哪呢?
蓋聶道:“人族王都,華胥故土。”
張良瞳孔猛然一縮,他聽過華胥之名,在《太公兵法》中曾提到,那是最初的人族王都。
可,為何要帶他去?
似是看出張良心中的疑惑,蓋聶解釋道:“臨行前,師父囑咐過。”
張良渾渾噩噩點頭,由此並未看到蓋聶朝韓信眼神示意。
韓信接收到師伯的意思,從衣裳裡拉出掛在脖子上的骨哨,用力吹了幾聲。
清脆的哨聲回蕩在山中,接著張良耳畔響起一陣悅耳如仙樂的清吟,視野裡有一隻白色大鳥從高空飛來。
那是一隻通體純白的鳳鳥,羽毛如最上等的白玉。當它展翅高飛時,身形幾乎要融在風雪中。
待到鳳鳥輕盈地落到韓信麵前,輕輕蹭了蹭韓信的頭後,張良這才歎道:“竟是鴻鵠。”
韓信低聲在鴻鵠耳邊說了句什麼,緊接著張良便看到鴻鵠低下身軀,讓這孩童躍了上去。
“上來吧。”
孩童坐好之後,才讓下麵的兩個大人一並上來。
蓋聶道:“此去華胥萬裡之遙,你未曾配劍,便隻能請白鳳載一程。”
讓五鳳之一的白鳳鴻鵠當坐騎,西昆侖,當真深不可測。
直到位於鴻鵠寬闊的背上時,眼見身邊的孩童掐了個訣就避開了周圍的風雲,張良心下喟歎道。
鴻鵠於九天遨遊白日,在太陽落下的某個時刻,將他們送到了一片被結界覆蓋的土地上。
三人落地,鴻鵠便把頭伸到韓信麵前,細微的鳴叫一聲。
韓信安撫地摸了摸鴻鵠,道:“謝謝你。”
白鳳鴻鵠,是西王母從蓬萊回來,得知昆侖天女曾親自見過韓信後,也將韓信召來瑤池會麵。
西王母乃女仙之首,修為莫測,隻一眼便看出韓信身上殘留著兵主神魂。念及往事,女神便將鴻鵠送到了他身邊差遣。
鴻鵠隻聽韓信的話,讓它載他人一程,還是韓信以神識溝通好一會兒才同意。
張良木著一張臉隨蓋聶與韓信走入這片被結界籠罩著的土地,以他目前的修為,並不能看穿結界後的濃霧裡有什麼東西,何況此時還是夜晚,更加妨礙了視線。
但這並不妨礙他聽到裡麵屬於野獸的嚎叫。
蓋聶挑眉道:“看來他們已經先到了。”
他從袖裡乾坤中取出一盞六角宮燈,提著率先走進了濃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