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騰地站起,佯裝剛醒悟過來,急道:“你說得對,那該如何是好?!”
謝瑉道:“您快些尋甄太監辭了這份營生撇清逃難,我其實是想問您借些銀子,你也知道,我現在想要贖身不易,所以——”
謝瑉看向放在桌上的黑色錢袋,驚疑道:“楚王賞柳黛的錢袋,為何在您這兒?”
方才事發突然,掌櫃隻來得及藏衣,這撂在桌上的錢袋卻是忘了。
身後柳黛隻道他起疑,她本就謹慎,生怕出半點差池,壞了主子的好事,想著寧錯殺勿放過,攥緊短刀,一點點朝謝瑉靠近,想要趁他不備從後抹他脖子,掌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拚命朝她眨眼,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害人性命。
掌櫃儘量平靜道:“她之前來過,許是落下了。”
謝瑉走過去,旁若無人地拿起桌子上的黑色錢袋。
——那是個純黑的錢袋,袋身手感有點像燈芯絨,但肯定不是,十分乾淨,上頭有一股淡而綿長的沉香味,遙遠神秘,像他的主人。
謝瑉托在手中掂了掂,眼角餘光覷了一眼房中銅鏡。
銅鏡裡,那個攔路妓子正持刀,一點點伸向他的後頸,薄而鋒利的刀尖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想到自己身首異處的樣子。
謝瑉斂下眉目,全當不知,並未挪動分毫,胡亂擺弄著手中錢袋。
掌櫃道:“這是柳黛的東西,你最好莫要動。”
謝瑉不語,兀自拉開錢袋上係著的金色拉繩,朝錢袋裡看去。
掌櫃後知後覺明白了什麼,瞪大眼睛,柳黛慢一秒反應過來,她向來忠心耿耿,再也顧不得了,揮刀朝謝瑉後心刺去。
電光火石間,胡車兒從橫梁上跳下,一腳踢中柳黛的手腕。
腕上襲來劇痛,柳黛手一鬆,“叮”一聲,短刀落地,活魚般跳彈了幾下。
柳黛就要去撿,胡車兒已反扣住她雙手,將她按在桌上,柳黛動彈不得,胡車兒得意朝謝瑉一笑,表示他完美完成任務。
掌櫃先前的注意力都在應付謝瑉和規勸柳黛身上,竟未注意到胡車兒什麼時候溜了進來。
“你是誰的人?!”柳黛抬頭,厲聲喝問謝瑉,心道這回怕是要糟,竟是沒查清謝瑉來路,沒第一時間對他下手,錯失良機反被擒,幸好王爺囑托的任務已完成,死也值得。
謝瑉並未第一時間回答,而是踢了一腳門,將門關嚴。
柳黛見他這舉動,杏眼中浮現一絲疑惑。
不是敵人。
不然應該扭送他們出去,而不是關門說話。
掌櫃眼睜睜看著謝瑉從主子的錢袋裡翻找了會兒,最後兩根手指夾出個一指節長的卷條。
——主子的消息早到了,是他們愚笨,隻當那是個用以做戲的錢袋。
掌櫃在謝瑉開錢袋的霎那,便意識到了。
他深看謝瑉一眼,不由歎了口氣。
“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確定謝瑉聽得懂他在問什麼。
“今天。”他的確是今天中午才知道掌櫃是楚王的人。
“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第一麵。”
“倒是實誠。關門說話,想談什麼條件?”
“帶我去見楚王。”
掌櫃一怔,瞬間明白他所求,謝瑉方才同他所言並非假話——他想靠楚王躲過此劫。
他很清楚此事因楚王而起,事件的另一方是天家,能保他的隻有楚王,其他任何人想摻和,都不會有好結果。
而他是他攀上楚王的唯一路徑。
掌櫃道:“他不願意見,我帶你進去也沒用。主子的想法,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謝瑉道:“你隻管帶我進去。”
“就這?”掌櫃訝異,並未想到他竟如此好說話,謝瑉再得寸進尺些,柳黛如今在他手中,他肯定會仔細考慮權衡的,讓步也不是不可能。
倒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並非有意叫他為難。掌櫃心道。
“隻為這。我不甘心引頸就戮,總要放手一搏。”
“楚王消息給你。”為表誠意,謝瑉並未看紙條內容,直接將之丟了過去。
掌櫃手忙腳亂接過。
謝瑉對胡車兒道:“好兄弟,放開她吧。”
胡車兒搖頭,看掌櫃和柳黛的眼神充滿懷疑:“她會拿刀砍你!他們反悔怎麼辦?”
“我信得過掌櫃。”
掌櫃乾笑兩聲,暗道他可不想擔謝瑉的信任。
他算是認清了,這家夥麵上不顯山不露水,暗中什麼都知道。
竟是比那些個宮裡來的探子還要敏銳,隱藏得深。
他怎麼也想不到,最後竟栽在一個並無任何倚仗的小倌身上。
在他戲耍甄太監時,自己就該警覺的。
胡車兒撇嘴放開柳黛,柳黛冷哼一聲,揉著手腕朝掌櫃靠近,去看主子留給他們的紙條。
胡車兒年紀小,心思單純,卻不笨,這會兒也瞧出些端倪,他從桌上抓了把瓜子,邊嗑邊小聲和謝瑉說:“為什麼他們主子留的字條,他們不知道,好兄弟你知道?”
謝瑉並不覺得難猜。
就目前來看,楚王行事效率至上,用錢袋傳遞消息,能一舉多得,不費吹灰之力,何樂不為?
掌櫃和柳黛都是聽命之人,耳朵尖得很,聞言臉都是一紅,羞愧地低下頭。
掌櫃看到字條上的內容,老臉更紅了,一副無地自容的表情。
字條最顯眼的地方寫著——“速回”。
這句是正經的。
還有一句不正經的——
“俞忠平,未暴露,賞五百兩,暴露了,就轉賞給柳黛,自己回來領罰。”
邊上柳黛數了數,銀票加銀子,剛好五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