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後,下人過來,通知謝瑉去伺候趙澈。
趙府不比彆處,謝瑉被限製活動範圍,未經趙澈允許,不得私自走動,如今得了令,才能出去。
謝瑉跟在下人後頭,一路穿過後院。不少趙澈的姬妾好奇張望,但並無一人為難他。
趙澈雖花一萬兩買個小倌回來,但也隻是七天,人對暫時的住客總是忍耐寬容的,因為確定他會走。
前頭下人停了下來:“少爺就在裡麵。”
謝瑉點頭。
下人暗覷他,昨夜這小倌未留燈等少爺,少爺也未臨幸他,可少爺今日非但不怒,反倒心情好得很,也是奇了怪了。
謝瑉就要推門進去,門先從裡麵開了,幾個常服男子出來。
他們年齡參差不齊,衣著卻都光鮮,顯然非富即貴,謝瑉剛要行禮,幾人愣愣看了謝瑉一眼,卻笑著朝謝瑉作揖,走了。
謝瑉看向那引路下人:“這幾位是?”
下人一一報出那些人官位,都是六七品的京官,卻朝他行禮。
下人暗有得色:“您莫要驚訝,咱畢竟是趙府。”
謝瑉想,還真是笑貧不笑娼,他也算暫時性山雞變鳳凰了。
進了屋,趙澈正在低頭寫什麼,謝瑉自然關上門,並未第一時間走過去。
趙澈抬頭深看他一眼,有些滿意他知禮數,道:“不是要緊事,過來便是。”
謝瑉這才過去,一邊替他研墨,一邊看他寫:“公子的字飄逸縱適,都說字如其人,果真如此。”
趙澈抬頭看他,笑道:“嘴倒是甜,都說不怪你,犯不著如此。”
“公子在寫什麼?”
趙澈並未第一時間回答:“你可看得出?”
他往後讓了讓,宣紙上的字一覽無遺。是一個個名字,統共二十多個。
謝瑉想了想,道:“是提拔升調的官員名單?”
趙澈原本隻想賣個關子,沒想到他聰慧至此:“你竟知道?”
“眼下快九月末了,該輪著官員考核了,謝瑉也是胡亂猜的。”
趙澈向來喜歡機敏靈變的,心下對他越發滿意。
“公子為何告訴我?”
趙澈道:“不是什麼要緊的,聖上已看過,過幾日便要公布下去了,我怕丟了,多謄抄幾份備著。”
謝瑉方才一掃,在名單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他思忖片刻,忽然問:“這每年公布名單的時日可相同?”
“不同,誤差個半月一月都是可能的,今年算是早的了,隻是你為何有此問?”
墨跡差不多晾乾了,趙澈將它們卷起放好。
謝瑉一點點笑了起來。
趙澈莫名想到了府上養的貓兒,瞧著乖且慵懶,真走近去弄它,它能撓一條令人無奈的紅痕。
“笑什麼?”
謝瑉不答,而是問:“公子當真字如其人,淡泊寡欲?”
趙澈沒好氣道:“你這叫我如何回答?”
文人哪會自誇,自謙才是自誇,自誇就是粗俗。
謝瑉笑說:“公子若是有那麼一會兒不想淡泊寡欲了,謝瑉倒是有個掙錢的法子。”
趙澈一聽掙銀子,撂東西的手便滯了滯。
他也不太信一個小倌真能替他掙什麼銀子,百八十兩的他不稀罕,沒必要。但到底是美人,他也不好拂了他麵子,這麼想著,趙澈道:“何出此言?”
謝瑉道:“公子誠心待我,謝瑉昨夜可是令公子虧了一千多兩,總得想法子替您掙回來。”
趙澈意外看他,隻道道知恩圖報,心中有他,眸光越發柔情,欣然道:“你且說來聽聽。”
謝瑉說:“公子可找幾個信得過又不起眼的,讓他們按照名單一一找過去。”
趙澈皺眉:“這是為何?”
“讓他們同那些人說,公子您已經費心替他們打點了,靜候佳音便可。”
謝瑉點到即止,趙澈霎時心領神會。
他慣做的便是這斂財之事。
如今名單已經下來了,誰升調板上釘釘,但名單上那些人可不知道,他隻肖派人去那些人家裡暗示一番,他們以為是他的功勞,必然奉上財寶謝他,這還是淺的,他們因此欠下自己人情,日後在官場上總是能替他趙家做點事的。
用這法子,彆說一千多兩,就是一兩萬兩都能輕易賺到。他之前還有些衝動昨夜花了一萬兩,沒想到轉頭就能掙回來。
趙澈大笑:“那我就有一會兒不淡泊寡欲了,畢竟是為了趙家,也好讓你良心過得去。”
謝瑉和趙澈對視,互相心照不宣。
趙澈喜歡這種若有若無的心意相通,他原先以為謝瑉同外頭那些人一樣,喜歡的隻是他偽裝出來的表象,沒想到他機靈著呢,明明什麼都知道,難怪說話處處給他留台階。
眼前人溫順得很,唇邊的一絲笑卻像是腰帶,似乎從那裡揪住他,就能將他整個揭開。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趙澈就忍不住笑了,連帶著下腹有些蠢蠢欲動,他待會兒還有事,便轉移了下注意力,道:“你有什麼想要的?”
謝瑉問:“公子要賞我?”
趙澈道:“怕我賞不起不成?”
謝瑉搖頭,第一時間沒說話,隻是笑。
趙澈一見他衝自己笑,就知道肯定有壞主意,瞪他一眼:“說。”
謝瑉道:“名單上有甄太監養子。”
趙澈眉頭不易察覺地一皺,語氣稍冷:“這話是何意?你要我替你劃了去?我可沒這權力。”
謝瑉搖頭,有些委屈地說:“豈會為難公子,隻是甄太監老拿我銀子,之前公子賞我的一萬兩,也被他拿去了八千。”
趙澈知道甄宏肯定分謝瑉銀子了,卻怎麼也沒想到居然這麼多,一時心下惱怒,冷道:“他膽子倒是不小,我趙家的銀子他也敢要八成。”
謝瑉靜默不語。
趙澈忖度了一會兒,說:“名單聖上看過了,不可能再改。”
謝瑉應了一聲,沒再要求。
趙澈有自己的考慮。這名單是由吏部共擬,擬完呈送給聖上看的。若是以往,甄宏養子的名字都不可能出現在名單上,隻是如今楚王回來了,他明麵兒上不好再同那些宦官鬨矛盾,也就將壓著的人放了放。
甄宏養子畢竟壓了三年了,再壓有些難看。
卻沒想到出了這一樁事。被謝瑉這麼一提,趙澈想到昨晚,心生嫌惡,神色越發冷淡。
“是不好再改,官還是得給他,”趙澈笑了幾聲,“但我這次用你的法子,會叫人問他要八千兩孝敬,要來的都賞給你。”
謝瑉佯錯愕抬頭。
“一萬兩還是你的,我問他要,他心裡有數,養子又要倚仗我家,還能不給?放心便是,少的部分我貼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