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塵埃落定——胡車兒無罪釋放, 甄太監被打入大牢,不日問斬,構陷旁人的吳勇娘子被打了幾十大板以儆效尤,吳勇鄉裡翻供將功折罪, 免於一難。
趙澈在江未凜發話沒多久就回府處理其他事宜了, 坐等謝瑉將約定好的銀子奉上。
為惡多年的甄太監說倒就倒, 百姓大出一口惡氣的同時,不免唏噓,這世道惡人好人都是身如浮萍的人, 自己的性命何時掌握在自己手裡?
謝瑉看著原先還耀武揚威的張福成點頭哈腰給江未凜端茶倒水, 有種大魚吃小魚的感覺,大官上頭有更大的官, 如同俄羅斯套娃。
在外多橫行霸道的人, 也有在旁人麵前裝孫子的一麵。
他就是不想為生計頻繁變臉, 被人拉開來又揉搓回去,才攀附楚王。
今天發生的一切, 讓他越發覺得他得做最大的魚,最大的那隻套娃。
因為如果趙澈、楚王翻臉, 他將一無所有, 沒有什麼是真正屬於他的,除了他自己,沒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除了他自己。
察覺到有人在看他, 謝瑉抬頭, 隔著哭天喊地聲,和江未凜的視線相撞。
謝瑉剛要垂下眼睛,江未凜一笑, 頗有心機距離感的鳳眼裡偏偏暗藏善意,長長的睫毛如同橄欖枝。
但這張臉實在太缺乏親和度,讓人極容易聯想到陰謀算計。
謝瑉眉心悄然蹙起,低下頭,拽了下身邊聒噪如蟬的胡車兒:“走吧。”
“不看完嗎?”胡車兒跟在謝瑉身後小聲問。
背後江未凜站起:“還請留步。”
謝瑉腳步一頓,背對著江未凜,胡車兒不明所以。
江未凜從寬大袖口抽出明黃卷軸,揚聲道:“謝瑉聽旨!”
包括張福成在內的所有人都沒想到會有這一出,瞠目過後,齊齊跪下。
謝瑉闔了下眼,心道該來的還是會來,轉身欣然跪下,過程沒有絲毫停頓:“草民謝瑉接旨。”
江未凜拉開卷軸,朗聲念:“謝瑉查案有功,為民除害,膽識過人,深明大義,特以去除奴籍,接替甄太監掌管青樓,等候麵聖,欽此!”
胡車兒猛地轉頭看向謝瑉,百姓眼中或妒或羨。
江未凜走近,映入謝瑉眼簾的是一雙華美無塵的靴,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踩在他腳下的漢白玉的磚。這雙鞋不屬於這裡。
江未凜深看謝瑉一眼:“可彆辜負了陛下的厚望。”
謝瑉並未抬頭,雙手接過聖旨:“謝陛下厚恩。”
眾目睽睽之下,江未凜竟彎腰伸手去扶他起來。
伸向他的那隻手十分乾淨,光澤玉潤。
謝瑉被他拉著站起,隻聽江未凜低笑在他耳邊說:“既然要攀龍附鳳,為什麼不試試攀真龍呢?”
感受到謝瑉手指的僵硬和呼吸的急促,江未凜笑容越發真摯,卻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像毒蛇一樣的陰冷感。
江未凜走了。一行人怎麼魚貫而入,就怎麼魚貫而出。
謝瑉望向門外,臉上佯裝的緊張木訥散去。
“好兄弟,你怎麼好像不高興?”胡車兒問。
謝瑉搖搖頭沒說話。
能一句話讓他脫離賤籍,自然也能一句話將他打回。他憑什麼要感恩戴德?這是他應得的,是和蕭綏交易的內容。皇帝獎賞,就變成了施舍,所以要跪著接。但他想要的是能讓他站著的人。
他和蕭綏之間的平衡被短暫破壞了。
江未凜的話……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官府裡的發生的一切一傳出去,立即引來書生文人的一片叫好,他們盛讚皇帝英明的同時,也不免提到謝瑉的好運。
當然這些和謝瑉無關,謝瑉這兩日在趙府難得過上了安生日子。
趙澈稱事,這兩日一直未回府,蕭綏從上次之後也沒來過,仿佛他們的關係隻是囫圇吞棗的一夜情。
謝瑉樂得清閒。他正坐在屋內敲算盤算賬,身後一個人影燕子般躍下。
謝瑉問:“寒星,胡車兒去哪兒瘋了?”
趙澈走之前解了他的限製,偌大的趙府真正對他敞開。胡車兒也得了特準,能進來找他玩,前提是他不偷東西。謝瑉上午還看見他,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半晌沒聽見寒星吭聲,謝瑉納悶回頭,見人竹竿似的乾杵著,問:“怎麼不說話?”
寒星走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謝瑉道:“說。”
寒星問:“為何您這麼確定我不是主子?”
寒星這兩日夜間神出鬼沒不少次,謝瑉不少時候困得連眼都懶得睜,卻直接叫他寒星,問他有什麼事。
從未將他錯認成主子,明明他身形和主子差不多,出現時又都是一身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