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輛車停在高速路的兩邊,濃煙滾滾, 清障車、引導車和大量的軍用悍馬、後勤補給車、炊事班車成排開入, 宛如蜿蜒的長龍。
這裡一共有五個高速路口進城, 蔣夜來到了負責經濟發展區這塊——這裡寫字樓、商用大樓密集,上百萬人口在這裡密集, 偶爾從警戒帶瞄過去幾眼, 可以看見裡麵烏泱泱的喪屍群。
經濟開發區、大學城、市中心風景區——K省省會三大最難突破的區域。
蔣夜做回車子, 這輛車改造於急救車,坐了三四個醫療兵,負責經濟開發區的一共有四十輛。
參與此次行動的八軍幾乎傾巢而出, 三個重點區域加上邊上零散區域共計二十萬人,更不論在城中掙紮的幸存者,而醫療兵一共不到五百人。
不管在哪裡,醫生總是稀缺生物。
蔣夜內心感慨,拿著自己的醫療包,摸了摸放在手邊的短衝——斯太爾TMP,九毫米口徑, 全黑, 輕巧,兼有衝/鋒和手槍的功能。
戰場上醫療兵受國際慣例與條約保護, 禁止射擊醫療兵,但明顯喪屍並不會去遵守這些慣例和條約。
她低著頭, 一遍遍看著急救包裡的東西, 燭陰在她邊上, 坐立難安,扒拉著車窗,紅尾巴搖啊搖,眼睛泛著光,顯然對於這次全軍隊突擊活動很興奮。
蔣夜也很興奮,她參與了昨天的戰鬥部署,背熟了坐標點和詳細的作戰計劃,這次活動被稱為一零八戰役,取自這次任務文件下達的時間,總指揮——也就是之前列車上那名中年軍官激情澎湃,著重提出這次戰役是全國第一次大規模的喪屍圍剿、幸存者營救行動。
當然他沒有詳細說出這次戰役具體的成敗數據,不過參謀團以及那群通訊兵、數據分析宅們也跟過來了,可見上麵對這次活動的重視。
即使勝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即使遭遇重大損失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但是他們還是要拚儘全力打好這一戰——為了激勵幸存的窩在各個角落裡發抖的全人類,為了挑戰實力強勁可怖的喪屍。
死亡之城又如何?
照樣可以打下來。
蔣夜被總指揮一席長達半小時的動員演講講得臉頰通紅,後麵喊口號的時候更是把全身的細胞都點燃了,第二抹意識都險些蹦了出來。
作為一個一生按部就班在國家細心嗬護下長大的Q大學子、未來的社會精英,蔣夜換了個方式去回報祖國。
她正胡思亂想著,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同車的一名醫療兵姐姐遞了一把花生米給她,問:“吃嗎?可以減壓。”
蔣夜接過,跟對方頷首道謝。
醫療兵姐姐順勢就在她的另一邊坐了下來,一手咬著花生米,一邊說:“我叫崔麗。”
“蔣夜。”蔣夜道。
“欸,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第一個誌願者嘛。”崔麗笑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臥蠶和蘋果肌飽滿,看起來十分讓人心生親近。
——這裡的醫療兵哥哥姐姐多是給蔣夜這種感覺,可能麵由心生,而他們的精神已經升華了。
蔣夜敲了敲燭陰的腦袋,示意他安靜下來,說:“軍隊報酬這麼豐富,按理應該會有很多人報名吧。”
“沒。”崔麗轉過頭,解釋,“軍隊本來軍人的工資就很少,誌願者稍微多了點,但也比不上他們民間組織,而且他們也不用弄營救計劃,浪費人力。”
“民間組織?”蔣夜想起來趙福全臨時組建的,了然。
果然人的智慧無窮無儘,一到末世,大家都想到一塊去了。
“嗯。”崔麗點頭,朝蔣夜豎起了一個大拇指,讚賞道:“你是我們第一個呢,還跟的是一零八,真的很勇敢。”
她這麼勇敢,聞時剛開始還拒絕她。
蔣夜腹誹一句,再抬起頭來,正好看到醫療兵半彎著腰,眨著眼睛饒有興致地盯著燭陰看。
“燭陰。”蔣夜拽了拽對方的紅尾巴,看著崽子轉過頭疑惑的視線,指了指邊上的崔麗說,“這幾天要跟我們同組的小姐姐。”
之前崽子在軍營裡麵的時候就格外討女兵們的喜歡,偶爾也會乖乖打招呼。
果然,燭陰站在座位上踏著小短腿爬到蔣夜的大腿上,順手抱著蔣夜的脖子坐下,對著邊上的崔麗很是嚴肅地說:“你們放心,老子會保護好你們的。”
燭陰的紅尾巴在空中搖晃,很明顯是個異能者,崔麗樂了,溫柔和善,問蔣夜:“我能抱抱他嗎?”
蔣夜拍了拍燭陰的肩膀。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抱!”燭陰吐出一句,又從蔣夜的腿上跳下來,屁顛屁顛蹲在窗邊上興致勃勃地往外麵看。
“真可愛。”崔麗並不意外,臉上溢滿了笑意,看著燭陰說,“那以後我們做手術的時候——背後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燭陰扭過頭,圓嘟嘟的臉蛋緊緊繃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崔麗簡直喜歡死他了。
沒多久,邊上檢查設備的另兩位醫療兵姐姐也走了過來,看向了燭陰崽子。
“這個娃娃真棒!”
“來來來,姐姐給你糖吃。”
燭陰崽子全程扒拉窗戶,偶爾回應兩句,但並不影響他迅速俘虜了全組醫療兵的芳心。
車隊慢慢進入城市,醫療兵作為需要保護的對象,跟在了陸軍的後麵,邊上也有四輛悍馬貼身保護,在她們後麵,則是軍隊的核心——指揮部。
警戒線越來越近,眾人失了打趣的心思,一個個都斂氣屏息,端坐在位置上,死死拽著自己的醫療包和臨時武器。
車輛劃過警戒線,耳邊此起彼伏的槍聲、炸/彈聲、導/彈聲越來越響,偶爾也能聽到天上的直升機的嗡嗡聲。
除了加上蔣夜在內的四位醫療兵、一位崽子外,這輛車還有一位負責開車的陸軍小哥,他一手按著對講器,冷靜地對那邊道:“報告,醫療兵第37組準備進入城市。”
電流滋滋聲在車內響起,蔣夜神經繃直,抬頭看天。
K省省會剛剛下過一場暴雨,空氣濕潤,天空陰沉,尤其是那團彌漫了整個城市的濃霧,遠看覺得縹緲奇特,走了進來,才發現它氤氳在城內各個角落,連視線都遮擋了大半。
遠近燈光不停切換,蔣夜隻能看清邊上的軍用悍馬以及前方車輛的後尾燈。
車輪跨過警戒線,慢慢開入,踏入城市的一瞬間,喪屍便湧了上來,可怖的臉貼在了車窗上,可以清晰地看見腐肉和血管,車裡四人都身形筆直如鬆,一動不動,等著外麵的軍用悍馬上的士兵把它們依次擊殺。
蔣夜腦海裡第二抹意識一閃而過,被她硬生生克製了下來。
這段時間的自製力訓練,總算有了效果。
他們的第一個基地是位於經濟開發區靠近高速路口的大型醫院——K二附屬醫院。
醫院人口密集,並不好打,但不管是裡麵的醫療物資還是它的位置,是最適合的第一基地坐標,萬一裡麵出事,情勢不可控,位於醫院的指揮部、後勤人員和醫療兵可以快速撤退。
軍隊很長,負責這個區的人有八萬士兵,一零八總指揮也親自出征,跟在他們後麵,按計劃,經濟開發區需要是最早打下來的區域,打下後,他們還要接納四周居民區的幸存者,以及出兵清理道路,幫助不遠處的中心景點區。
窗外的喪屍越來越多,但倒下的也不少,中途的時候軍隊甚至停了車,大規模清理前方的喪屍,蔣夜坐在車裡不知道前線的情況,隻能聽到耳邊從未斷過的炮火聲。
他們的車上上來了不少傷兵,醫療兵資源太少沒辦法,醫療車設備不大,三個醫療兵已經很擠了,蔣夜想了想,從車上跳下去,拿著醫療包和短衝,帶著燭陰崽子直接前往了前線。
朦朧的濃霧瞬間籠罩了她的身影,蔣夜身上穿了件寬大的白大褂,直接到膝蓋,在一群軍綠色裡麵十分顯眼,她剛剛靠近前線,就有不少人大聲喚她:“醫生!快,他不行了!”
蔣夜以前是半吊子水平,但是拿到醫療背包後,有空就研究,也會進行反複練習,她腦子好、學得快,現在的水平已經逼近一線醫療兵了。
快步跑過去,輕車熟路地用ENT設備檢查對方臉上的傷勢、再消毒、打上繃帶,甚至可以現場進行縫線手術——麻醉劑資源稀缺,這裡的兵往往都是咬牙直接縫。
她帶著口罩,坐在地上,隻露出一雙專注認真的眸子,手裡的動作飛速,有些輕傷的士兵往往剛剛包紮好就要衝上前線。
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工作,堅持整整了一個小時,蔣夜需要喝杯水緩一緩,她喝水的時候往四周看了看,在這群士兵裡麵並沒有看見聞時。
士兵整整八萬,這裡隻是前線的一部分,看不到對方也正常。
蔣夜喝完水,繼續給士兵進行傷勢治療。
醫療包空過一次,蔣夜把剩餘那些拿出來,讓燭陰崽子回車上補充補給。
燭陰崽子興致勃勃,不過一直都呆在蔣夜邊上,前線危險,四周一片混亂,建築物大片倒塌,時不時會有喪屍衝進來。
士兵們擔驚受怕,一個個鼓足氣勢,誓死保衛他們珍貴的醫療兵,結果還沒開槍,就被燭陰崽子直接一尾巴掏出了晶核。
一堆人鴉雀無聲,看著燭陰眼神都變了。
約莫打了五、六個小時,在醫療物資告罄了大半的時候,總算清理完醫院前密集的喪屍群,蔣夜回到車子的時候,被幾個士兵攔住感謝了好久,她實在累得說不出話,隻能微微頷首。
眾人看清她稚嫩清麗的臉,更震驚了。
蔣夜置若罔聞,爬回車子,重新出發前往K二附屬醫院。
燭陰崽子也跟著蔣夜回車,打完了最密集的一段,幾個人都氣喘籲籲,尤其是在前線奔波的蔣夜,簡直累散架了,偶爾有傷員過來,她們選擇了輪流治療的方式。
三個醫療兵姐姐本來想讓蔣夜好好休息,但是蔣夜拒絕了。
醫院的大樓漸漸在視野裡清晰起來,幾輛直升機打著燈光在上麵飛,前麵軍隊的隊列改變,分彆停在醫院兩側保護,中間露出了一道,醫療車慢慢開了進去。
蔣夜在車上待了一會兒,聽到開車的陸軍小哥跟她們說:“等會下車,每組會有五個士兵保護你們,放心,醫院裡麵已經被特種大隊清理乾淨了,31到40組前往三樓體檢中心,那裡有一群幸存者,要檢查他們身上的病毒情況。”
聞言,整個組醫療兵都歡呼了起來。
崔麗臉頰緋紅,道:“不愧是我們八軍的驕傲,不到一百人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清完這麼大幢醫院大樓。”
另一個小姐姐也興奮地說:“畢竟是從特種兵裡麵選出來的精英異能者。”
蔣夜那時候在給一個士兵包紮傷口,沒怎麼注意聽她們之間的談話,紮好後,拍拍那個士兵的肩膀說:“弄好了,小心點,彆讓傷口裂開。”
士兵小哥看著自己完美的繃帶,穿好衣服,跳下車,突然轉過身看向那邊洗手的蔣夜,鼓足勇氣問了句:“我能要你的聯係方式嗎?以後都想找你。”
蔣夜訝然,抬起頭對了過來。
她摘下了口罩,露出那張精致小臉,士兵小哥臉瞬間爆紅,把視線往邊上轉隻敢偷偷看她,結結巴巴開口:“我覺得你很厲害。”
蔣夜笑了,嘴唇動了動:“我隻是新人,技藝還不嫻熟,不過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來三樓體檢中心找我,我叫蔣夜。”
“好勒。”士兵小哥高高興興地走了。
蔣夜回頭,坐在位置上整理好醫療包,開始閉眼休息。
裡麵特種大隊清理完的喪屍屍體要由後勤組搬出來,醫療組也是按組號依次進入的。蔣夜休息了近半小時才有士兵過來接她們。
她拿好醫療背後,牽著燭陰,跟在那幾個士兵後麵。
他們從醫院大門進入,那裡距離門診部大樓有很大一片空地,各種擔架來來往往,小型車輛也停得到處都是。
後麵的指揮部早已進入大樓,蔣夜他們屬於倒數幾組了。
她觀望一圈,跟在其餘三個醫療兵後麵,她身形偏瘦小,個子不低,但是在前麵幾個醫療兵的對比下十分不明顯,更逞論她還帶著口罩。
一行九人慢慢朝著醫院大門走。
倏忽,那群人全都停住了腳步。
蔣夜一頓,眼神跟著他們看過去。
前方門診部站了一堆人,為首的是總指揮,麵帶慈祥地目送著五個軍人離去。
那五個軍人器宇軒昂,渾身裝備厚實,每個人背上至少背了兩把槍,一個軍用背包,帶著奔尼帽。
他們走過來的時候,人群自動往邊上讓了讓,無數視線聚焦在他們身上。
特種兵在以前沒這麼高的地位,可能是因為任務隱蔽的關係,而現在在末世,他們的實力儘數發揮,與普通軍人的差距越拉越大,已經到了需要人仰望的地步。
蔣夜腳步微頓,視線跟著他們移動。
五人中有一個人極其突出,許是因為他那一米九高個子,又或者是那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也可能是對方那獨一無二的玩世不恭的氣質。
——是聞時。
崔麗拉了拉蔣夜,怕她不知道,提示說:“這是特種大隊第一分隊,特種大隊是我們八軍的頂尖人才聚集地,而第一分隊就是他們特種大隊的最強者聚集地。”
蔣夜了然,並不意外。
她碰了碰自己的口罩,也跟著大家往邊上退了退,身影掩在大樹的陰影裡,低頭看自己的醫療背包。
她專心致誌,邊上發出了驚呼聲都沒聽見,直到崔麗激動得擰她的胳膊:“我天,聞時過來了!朝我們過來了啊!”
蔣夜:“???”
她疑惑地抬起頭,正好看到聞時背著光而來。
他身上沾滿了血跡,臉倒是很乾淨,奔尼帽落下了大片陰影,他嘴唇微微勾了勾,惹得邊上的崔麗擰蔣夜更用力了。
蔣夜:“.......”
淡定點姑娘。
她看著聞時,又瞅了瞅他身上的裝備,眉頭一挑:“很厲害啊!”
“這不是廢話嗎?”聞時伸手,點了點小姑娘的額頭,“好好待在醫院裡,彆出去了,這裡很安全。”
蔣夜撇撇嘴,不屑一顧:“這是我的自由。”
聞時沒多說,拉了拉自己的奔尼帽說:“我去任務了。”
語罷,他又轉向邊上的燭陰,笑了笑,“好好保護蔣夜。”
燭陰一臉看智障的表情看他:“當然嘍!!”
之後蔣夜便看著聞時轉身離開回到了隊伍裡,邊上的人跟他嘀咕了幾句,朝著蔣夜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眼。
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