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方打了個哈欠,視線在二人身上逡巡。
崽崽看頭頂的人露出做賊心虛的表情,頭頂的幾根呆毛驟然豎起,瞳孔微縮,拉長尾音:“咦?”
心虛不過一瞬,天子驕子聞時把畢方崽崽放在地上,又單膝曲起蹲下,手掌壓著畢方的呆毛問:“長這麼大,該學會自己生活了,我十二就離家了。”
畢方呆毛瞬間又炸起來了,然而它現在身體虛弱化形不了,隻能手腳並用,騰空踹他,說:“畢方才——兩歲半!”
聞時:“......”
他轉念一想,發現自己竟然反駁不了。
轉念再一想,也就是還要帶畢方十年,後者還如此黏蔣夜,聞時覺得自己也要炸掉了。
“不行。”他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喙,手掌覆著畢方的腦袋,說,“你可以去投靠燭陰或白澤。”
“......”畢方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眼睛睜得大大的,小身體使勁想掙脫聞時的束縛。
他們倆鬨了半天,“關鍵人物”卻壓根沒聽到,蔣夜透過縫隙往下看,在據點的另一邊,起了騷動。
“聞時,覃艦斐他們好像回來了。”蔣夜轉身,先是奇怪了下那一大一小為何突然要鬥毆,然後極其平靜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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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置樓梯嘎吱嘎吱作響,底下漫上來的洪水蕩出點點漣漪,獸化喪屍悄無聲息地圍攏過來。
聞時先踩上了露在河麵上的輕軌線,手指迅速按下扳機,子彈出膛,精準地射中喪屍的膝蓋關節。
那邊喪屍跪倒在地,尚未張開翅膀,聞時又是一梭子,右邊腦袋被打爛,腦漿爆了一地。
蔣夜躍過護欄,畢方崽崽躡手躡腳跟在她後頭,也翻了過來,左側方又飛過來兩隻獸化喪屍。
“嗖嗖——”
等到距離合適,幾發弩|箭射|了出去,正中腦門,兩隻喪屍跌落進洪水裡。
他們迅速貼近角落光源處,那裡正在進行一場惡戰。
嗅到了生人味,喪屍們放棄了哐哐哐撞大牆,頂著腦袋上的大包和身體的烏青,兢兢業業地奔過來。
十幾個人被束縛在了輕軌線上,邊上團了一圈喪屍,臉色潰敗,嘴巴呆滯地大張著,看起來毫無生機,但是它們的動作卻異常靈敏。
槍聲不斷撕裂雨幕,邊上掉落在地的幾個戰|術手電在黑夜裡閃著微光,異常突兀且吸引喪屍。
光亮照亮了那隊人的臉龐,正是去信號塔的覃艦斐他們。
他們身上的防|彈衣千瘡百孔,頭發上也沾滿了枯葉與腐血,十分狼狽。
二人毫不猶豫地過去幫忙。
“等等我。”畢方崽崽頭頂著混沌崽崽,看蔣夜眨眼便不見了,一急,手心蕩出火球,唰一下砸進了喪屍群裡。
“我去去去!!”火焰太猛,燒焦喪屍的同時也波及到獸化了的謝洮,他趕忙跳開,險些沒站穩摔下去。
“你們總算來了。”覃艦斐的鋼盔掉了,剛剛從信號塔回來他有點筋疲力竭,眼角上和脖子上還有明顯的喪屍刮痕,觸目驚心。
聞時微頓,沉著臉用手刀清理掉他身邊的喪屍,道:“回去檢查。”
“我已經無所謂了。”覃艦斐卻說,“求救信號發出去了,希望其他據點的人可以接收到。”
“那也得拚命活下去。”聞時目光深沉,道,“在結果出來之前彆給我瞎比比。”
他發起狠來,太陽穴青筋爆出,手刀不斷切割著喪屍的脖子,蔣夜望了一眼,捋了捋畢方崽崽的呆毛,默不作聲地把戰術手電往自己這邊勾,將喪屍群引過來。
據點裡其他士兵很快得到了消息過來,還有幾個幫忙的異能者,他們圍在一起,異能一團團打入喪屍群。
然而有幾個人準頭不夠,沒打中喪屍,反而被喪屍反抓住。
“啊啊啊!”
有一人被喪屍撲倒,嚇得渾身哆嗦,喪屍的獠牙就在正上方,黃色的粘液滴到了臉上。
就在此時,他們餘光閃過一道人影,一腳踹翻喪屍,踩著這位異能者的小腿迅速躍過,軍刀輕薄鋒利,映照出精致的側臉。
她手腕後彎一百八十度,眨眼間便切掉了喪屍脖子。
異能者來不及抱著小腿吃痛一聲,便看到了那邊喪屍身首分離,被那個漂亮姑娘直接踹了下去。
他覺得他突然的正義感純屬腦子發熱,他並不是來幫忙的,而是來拖後腿的。
——這些人自己完全可以。
實在是太傷自尊心了。
狙|擊手小隊就位,眾人擔心喪屍越集越多,不再拖延,迅速鑽到了最近的避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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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噸冷水裹著寒流衝刷據點,寒氣竄進了各個縫隙裡。
喪屍潮在巷道與高樓上掠過,它們臉龐腐爛,四肢無力地垂落著,翅膀成了它們新的肢體。
五十萬民眾還有新編軍散落在各個高樓裡,忍受著寒冷、困倦、饑餓還有漫天的恐懼。
臨時檢疫站裡的燈光也異常微弱,總醫生坐在地上,兩個黑眼圈蓋過了他的眯眯眼,看到一群明顯剛結束戰鬥的人過來,他緩緩起身。
“進去檢查吧,沒傷口的也進去。”他瞥到了覃艦斐眼角的喪屍爪痕,麵色冷靜地說道。
“麻煩你們了。”覃艦斐一群人推門而入,酒精刺鼻味稍泄了出來。
“這群人是去做什麼了?”總醫生望向了蔣夜,隨口問。
“是去信號塔了。”蔣夜答道。
總醫生“哦”了聲,點點頭,也進了屋。
蔣夜遲疑了下,還是跟總醫生說:“請撐下去。”
“這是我們的職責。”總醫生搖頭,扔下一句,“放心吧,你們還在戰鬥,我們也會在崗位上堅守到最後一刻。”
謝洮沒傷痕,檢查完便出來了,讓新編軍的其他人回去休息後,與特種大隊的人一起坐在外麵的等候區裡。
“那邊喪屍不少,本來我們是想撤的。”謝洮捏著額頭浸滿雨水的黑發,說,“但覃艦斐說想試試,不能無功而返,然後我們就去了。”
“他一個狙|擊手,好好地躲在了基站高處,可誰想到,喪屍竟然從邊上的管道爬出來了,趁著他還在射擊下方的喪屍,偷襲了他。”
謝洮悶聲說:“那還是隻挺瘦弱的喪屍,覃老頭八軍槍|王的英名可能要毀它身上了,真特麼憋屈。”
聞時沒說話,背脊弓著,雙手插在了頭發裡,薄唇抿成一條線。
言語過於無力,蔣夜也不知如何安慰他,隻能陪在他身邊,慢慢等結果,邊上的畢方崽崽感受到氛圍不對勁,懷裡抱著混沌崽崽,乖乖坐在一邊,呆毛垂落了下來。
王野得知了消息,扔掉手裡的事情過來,剛到便問:“進檢疫站了嗎?”
“進了,在等結果。”蔣夜說。
王野沒坐,仰頭靠在邊上牆上。
空氣有點令人窒息,王野自言自語:“老頭還在狙|擊手黃金期,再過幾年,肯定可以拿到整個新編軍的槍|王稱號。”
聞時單手握拳,往邊上的牆壁錘了兩拳,低罵一句。
自汪上校犧牲後,聞時的脾氣收斂許多,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了。
蔣夜垂眸,伸手覆在聞時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低聲說:“還不一定呢。”
他們等候的時間也不長,很快門開了,覃艦斐跟醫療兵小姐姐行了軍禮,手裡拿著結果單,緩緩走出來。
“很不幸。”覃艦斐看著他們露出的如臨大敵的表情,慢慢說,“還要繼續拿著微薄工資,給國家賣命。”
眾人皆愣了半晌,謝洮先罵了句:“真特麼浪費老子時間。”
語罷,他壓根沒等覃艦斐回答,轉身就走,隻是身體略有些不穩。
“我還有一堆事。”王野舒出一口氣,拍拍他肩膀,也轉身離去。
看又一人轉身離去,覃艦斐最後望向了剩下的二人,嘴唇動了動,道:“擔心很久了吧,算你們還有良心。”
聞時上前兩步,搶過他的化驗單,掃過一眼,甩回給他,雙手環抱道:“還能繼續出任務。”
“你沒事真好。”最後隻有蔣夜這個外編人員上前敷衍地安慰了一句。
覃艦斐:“......”
有病的時候被當做寶,沒病就還得當草。
去他的戰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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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艦斐發射的求救信號是最高危險級彆的,大約就是“總部你再不來人,我們就要全死翹翹了”的意思,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其他據點接收到。
但是自通訊斷前,他們一直在與總部保持聯係,救援也一直沒來。
隨著時間逝去,越來越多的高層被喪屍占據,民心已產生了動搖,有個說法甚囂塵上。
——為了大局著想,總部已經徹底拋棄了他們,反正對總部而言,努力保住其他據點,目的也達到了。
——總部完全沒有必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與物資,承擔風險過來救援他們。
他們被放棄了,死了也沒地方訴說。
大家越想越有理,也越來越崩潰。
指揮部門,一零二據點負責軍官聽到士兵敘述群眾們的想法,嘴角輕嘲一笑,因為他現在心裡也是這個想法。
食物隻能再撐一天,而且大家又分散開了,單運送物資過去就是很大的問題。
王野交涉了許多,那些大型傭兵團本願意貢獻出多餘的物資,但現在也不願意了,隻說可以不要軍方每日的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