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溫程朗的慘叫聲就快要掀翻天花板了, 他在滿是醫藥碎片的地上蜷縮著,臉色由漲紅色褪到了慘白。
他努力將目光對準宋知秋的方向,企圖來喚回母親的愛意, “媽,我、我的手……我的手啊……”
“我還要拉小提琴的, 媽、媽你救救我……”
這番話瞬間觸動了宋知秋的冷硬。
身為母親的她將溫程朗放在心尖上寵溺了二十五年, 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無動於衷呢?她的心再度變得柔軟。
回過神的宋知秋被這血色嚇得心頭直跳,連忙跑上前去將溫程朗拉扯起來。
她對著醫護人員就是一陣嚷嚷, “醫院養你們乾什麼吃的!沒看見這裡有傷者嗎?快過來處理啊!”
“我兒子是小提琴家, 手可是他的命啊!這種危險性物品怎麼能拿出來!要是耽誤了治療, 我一定起訴你們醫院!”
推車被掀翻的護士在心裡委屈。
這鑷子都是消過毒的,平常也不會有人拿著去紮人,怎麼就是危險物品?而且分明是你兒子先不安好心的。
小護士心裡暗搓搓地想著,敢怒不敢言, 隻好將求助目光投向搶救室門口的醫生,“章醫生, 這……”
章醫生見此, 瞳孔深處溢出一抹厭惡——
要是她剛剛沒看錯, 對方是想要拿鑷子去戳眼前這位先生的脖頸,要是傷及了頸動脈,那就算得上是故意殺人了吧?
怎麼樣也怪不到醫院的頭上來。
但畢竟醫者仁心, 章醫生不得不壓下心裡的探究, 快步上前去查看溫程朗的傷勢。
“這裡太亂了, 喊人幫忙,準備取鑷子。”護士得到吩咐,立刻跑去喊人幫忙了。
宋知秋再度將溫程朗摟在自己的懷中,一個勁地安撫道, “小朗,你彆怕,有媽在呢!你不會有事的。”
施允南懶得去看那仰臥起坐般的‘母子情深’,擔憂的視線反而地往溫亦北的身上打量。
“哥,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傷到了?”
溫岩峰看見溫程朗慘不忍睹的手心,立刻將目光凝回到了外甥身上,“亦北,你手沒事吧?”
溫亦北搖了搖頭,“沒事,允南,你呢?”
還沒等施允南作答,邊上就響起了一陣是非不分的質問,“溫亦北,你彆以為我沒看見,剛剛那一腳是你踢的!報警!婉柚!我們現在就報警!”
溫岩峰實在忍不住了,“宋知秋!你要黑白不分偏袒他到什麼時候!剛剛是程朗先失控動手的,他這樣……”
宋知秋打斷,“你這個當爸爸的偏袒兩個外甥,但我不能不要我的兒子!”
她淬了毒的視線一個勁地黏在了溫亦北和施允南這對兄弟身上,仿佛要將他們送入地獄才能善罷甘休。
施允南不著痕跡地將右手藏在身後,冷笑一聲。
報警?
好啊,他正想著將溫程朗這個敗類送進監獄呢!
兩名聽到動靜的保鏢又急匆匆地趕了回來,其中一人看見滿地狼藉,立刻將視線投向施允南,“施先生,出什麼事了?”
“你們一個人報警,一個人去找醫院的監控室,兩側都有監控攝像頭,看能不能調出這監控視頻。”
“溫程朗蓄意謀殺,我和我哥正當防衛,我相信剛剛的章醫生和護士也能作為目擊證人。”
施允南條理清晰地說出這一連串,“我倒要看看,是誰把誰送進監獄!”
“……”
宋知秋語塞。
溫程朗嘴裡一個勁地含糊叫著,已經疼得快要失去意識。
護士又喊了兩名值班的醫護人員幫忙,將手心受傷嚴重的溫程朗暫時送去了隔壁的處理室。
施允南用眼神示意兩名保鏢跟上,對方領會他的意圖,急匆匆地跟著走了。
“舅舅,你先去繳費吧,外公的事情最重要,這對母子的事情暫時由我和我哥頂著。”施允南又對身邊的溫岩峰說話。
隻是,尾調有了一絲明顯壓製過的顫抖。
溫岩峰眉頭緊鎖著,“好,我快去快回,你們有事就聯係我。”
“嗯。”
溫岩峰急匆匆地離開後,搶救室的門口就隻剩下兄弟兩人和一片狼藉的地麵。
施允南後退兩步坐在休息椅上,痛苦深處終於跟著溢出一抹痛苦,“哥。”
溫亦北餘光瞥見施允南右手指尖的一抹紅,頓時意識到不對勁,“允南,你怎麼回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掀開施允南的右側袖口,血色瞬間入眼。
施允南右手小臂上沾染了血跡,細看時還有一個短而深的傷洞,正在一個勁地冒著血。
因為有了黑色毛衣作為掩蓋,他又裝得像個沒事人,所以一時沒被任何人所察覺。
溫亦北急得呼吸都跟著重了幾分,“你剛替我擋什麼?傷到了怎麼不說?”
“溫程朗那個挨千刀的想紮你,當時情況太緊急了,我本能反應伸手一擋,沒想到就紮進來了。”
“反正你的脖頸和手都沒受傷。”施允南回答,“我還好,一開始真沒感覺。”
因為停留的時間短,溫亦北又迅速補踹上了一腳,所以最開始連施允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受傷。
直到後續的疼痛彌漫起來,他才感到了不對勁。
施允南笑著逗他,“哥,沒想到你那一腳還挺有血性的,要是監控視頻傳出去,你那些國外樂迷會不會大跌眼鏡?”
相比起原先認知到的那個結局,施允南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心裡很鬆開。
“宋知秋還說溫程朗的手要拉小提琴,他那豬蹄手再寶貴,能比得過你的玉手嗎?我哥可是世界級彆的大提琴演奏家。”
溫亦北氣得笑不出來,“彆貧嘴了!我現在就去給你找醫生,這事要是被駱先生知道……”
“誒,你可彆告訴他!”施允南提前製止,說出實情。
“我就是怕他擔心,所以才特意支開那兩個保鏢的。”
施允南想起前段時間才結束腿部手術的戀人,眉眼間晃過一絲溫柔,“他能遲點知道就遲點,不知道最好,免得他在異國還要操著我的心。”
雖然施允南口頭浪慣了,平時打架要是有一丁點兒的泛紅,就喜歡找駱令聲扮可憐玩情緒。
但眼下他真受傷後就沒這個蕩漾心思了,巴不得藏著掖著彆讓駱令聲知道。
“行了,你安分在這裡待著,我去給你找醫生。”溫亦北都快心疼慘了。
早知道會害得施允南受傷,還不如讓這傷口紮在自己身上呢。
施允南用餘光瞥了一眼傷口,忍著傷口彌漫的痛意,直截了當地起身,“我自己去吧,既然已經傷了,遲點再做個傷情鑒定,正好給溫程朗添點故意傷人的罪名。”
溫亦北對溫程朗的感觀已經降到了穀底,“我會聯係我的律師朋友出麵的,但現在當務之急,你給我老老實實去處理傷口。”
施允南見溫亦北真生了氣,連忙變成乖乖弟弟,“知道了,哥。”
…
一個小時後。
派出所警方從監控視頻、醫護目擊證人以及施允南的傷口等多方麵的情況做出決定,將剛處理完傷口的溫程朗強製性帶到了派出所進行初步的依法拘留。
“媽!我不走!我不要被拘留!我不要進監獄!我才是受傷嚴重的那一個,我才是受害人!是他們打得我!”
眾目睽睽之下,溫程朗整個人都在用儘全力的抗拒。
溫程朗衣服上的血跡已經凝固了,但掌心纏著紗布還在滲著血色,看上去的確受傷嚴重。
隻是證據確鑿,溫程朗被有關人員連拉帶拽地扭送進了警車,溫亦北同樣聯係了自己的律師朋友代為處理後續的事宜。
車門冷酷一關,警車揚長而去。
宋知秋努力追了兩步,但還是精力不濟地摔在地上。
她癱坐在地麵,一連串的打擊下,越發顯出歇斯底裡的瘋勁,“溫亦北!施允南!”
“程朗才二十五歲,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誰不會犯錯?你們兄弟兩人這樣不饒人,是會遭報應的!”
宋知秋知道溫程朗做錯了很多事,也意識到自己愛子之心偏離的軌道,但她就是控製不住替自己和溫程朗開解——
宋知秋一開始還在想,隻要母子兩人能渡過這次的難關。
她就給溫程朗安排一個輕鬆的小提琴老師的工作,隻要能讓他穩定就行。
至於事業和錢都不是問題,她願意賺給溫程朗、給他未來的老婆甚至是孩子。
可這個美夢還沒開始,就已經宣告了破滅。
按照醫生的說辭,那把鑷子好巧不巧地紮穿了他的正中神經,即便傷口好全,也有可能影響日後指尖的活動。
宋知秋看著相安無事的兩兄弟,忍不住鑽起了牛角尖——
為什麼出事的不能是他們兩兄弟,為什麼上天還要給她這麼多懲罰?她隻是想做一個好母親有錯嗎?
“……”
溫亦北向來不喜歡和宋知秋這位名義上的舅媽起了爭執,但溫程朗誤傷了施允南,已然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這一次,他想也不想地擋在了施允南的麵前反擊。
“事到如今,你居然還認為溫程朗有悔之心?他整天都將責任過錯推到彆人的身上,打死不認錯,看來和你這個親媽的理念是一脈相承!”
彆說是溫程朗了,就連宋知秋都已經沒得救了。
施允南從溫亦北的身後繞了出來,擊滅了宋知秋最後一抹奢望,“溫程朗這回不僅是拘留,他這是故意殺人,我們會告得他牢底坐穿。”
“……”
宋知秋一顆心跌倒了穀底,忽然間,她的目光對準了溫岩峰,就像是看到了最後一根稻草跑了上去——
“岩峰!我知道你剛剛是和我開玩笑的!我們兩人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怎麼可能離婚呢?你、你幫我勸勸這兩個外甥好不好?”
“讓他們再給程朗一次機會吧?他還是你的孩子啊!”
溫岩峰強壓下心底的最後一絲不舍,扯開宋知秋苦苦哀求的手腕。
他的眼裡自責和絕望,事到如今,妻子居然還沒認清事實,“爸前後兩次被他傷到住院,剛剛要不是允南和亦北的反應快一點,說不定就得直接鬨出人命。”
“我還要怎麼幫你們?繼續助紂為虐嗎?”
“宋知秋,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就算我們的相遇是有家族牽線的關係,但一開始也是奔著到白頭去的,可現在呢,就算沒有這些事,我們兩人也已經走到儘頭了。”
“早在你一次又一次地打斷、否認我對孩子們的教育時,我就已經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也間接性地失去了做丈夫的資格。”
“……”
宋知秋被問得說不出話。
溫岩峰向來是個好脾氣的正人君子。
這些年所謂夫妻間的爭執,其實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她不滿溫岩峰的家庭教育所導致的,更多的時候是溫岩峰在勸解說明,而她在強硬地表達不滿。
大概是‘事業女強人’做久了,宋知秋在這樣的爭執中從不肯認輸,她很明白自己該怎麼拿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