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讓我很是懷念。”
“不如這樣,你和你的媽媽入住酒店的一切費用, 全都由帝豪酒店負責了。”
小女孩睜著一雙懵懂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並不清楚眼前的男人所說的話,代表什麼。
麵對生人,她隻是害怕, 往旁邊母親的身邊縮了縮,緊緊揪著媽媽的裙擺不敢放。
男人隻是略微勾了唇, 沒說話, 身後的司機已經追了過來,附耳和他交流幾句。
大廳裡這時候有人走出, 就酒店的管理層, 五個人一縱列, 見到他,紛紛熱情地迎上來。
他輕輕看了那個小朋友一眼,她依然躲在媽媽的裙擺後麵, 皮膚很細膩, 很白嫩,可能身體不太好,捂著嘴咳嗽了幾聲, 咳得他微微皺眉, 都有點心疼了。
管理層之一奇怪地看看他, 又奇怪地看看那對陌生的母女, 不免問他:“霍總,您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麻煩?怎麼會是麻煩呢?”霍啟真微微一笑,表情看起來愉悅至極,“難得出行到酒店,還能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女孩,我覺得今天,是我人生裡為數不多的很愉快也很幸運的一天。”
那個管理層尷尬了一下,接不上話,隻能憨憨發笑:“霍總高興就好。”
這位大人物的性情是出了名的古怪,時好時壞,讓人捉摸不定,很多人都不知道怎麼和他相處。
又怕哪裡說錯了話,會得罪他,平時麵對他,都隻能小心應對。
幾個管理人員互看一眼,都等著他先開口。
霍啟真便偏偏頭,司機兼助理的江立,立即走到他的身邊,交代霍啟真剛剛吩咐給他的話:“這對母女是今天酒店的幸運兒,餘下的日子,不管他們留在酒店居住多久,所有吃穿,全部由帝豪酒店提供。隻要她們願意,想要留在這裡一年時間都沒有問題。”
女人聽後,更是欣喜交加,要知道,帝豪酒店作為全球連鎖的大經營集團,僅僅入住一天時間,費用就高達三千多元錢。
孩子的媽媽,原本隻想在孩子大病初愈後,帶著孩子來體驗一晚,第二天就離開,購買的還是活動價,沒想到拉著旅行箱來的時候,竟然遇到這麼天大的好事。
三千多元錢一晚的標間,還不是總統套房一類,否則那種更貴。
連連出聲感謝,孩子的媽媽激動到不能自已,也學著旁人叫他“霍總”。
“謝謝您,霍總,謝謝,謝謝。”
她們是第一次住這麼好的酒店,就遇到了貴人。
霍啟真卻沒說什麼,隻是心情不錯,慢悠悠轉身。
那幾個管理層也統統跟在他的身後,不敢說話。
幾個人漸行漸遠,逐漸離開母女兩個人的視線。
門口所有的員工都望著這一幕,其中一個險些被他的目光給迷暈,隻來得及看到他略薄的唇,高挺的鼻梁,以及瞳色有些冷意的眼睛。
唯有霍啟真在看到那個小朋友的時候,才勾起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
哪怕這樣也夠了,讓他的五官棱角都顯得柔和很多。就像冬天的冰雪,漸漸融化,春都來了,萬物複蘇。
關鍵是他的聲音,是讓人難以忘懷的煙嗓。
隻聽一句,便能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這個被迷到的員工不免小聲地,和身邊的同事交流:“剛剛那個人是誰?”
她才來上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資曆沒有其他人老,自然也不清楚酒店內部運行的這些集團高層,究竟都是誰。
但同事比她要清楚很多,皺皺眉,和她說:“你來應聘咱們酒店的時候,一定沒做好功課,他就是霍總,他們霍家就是帝豪集團的創始人。”
說到霍家,在國內也享譽盛名,被稱為國內的“酒店之王”。
一開始,她也和這個剛來不久的小新人一樣的態度,看到霍啟真的第一眼,覺得真的是難以形容的英俊貴氣。
直到後來,聽聞他的一些事跡,以及親眼目睹到他的一些舉動,漸漸地,她打消了那種念頭。
這個男人,很危險。
越是迷人,越是危險。
身邊的小新人還在歎息:“那不是很有錢嗎?”
同事瞥瞥她,趁沒顧客來的時候,趕緊和她說:“何止有錢,是超級有錢,咱們想不到的那種有錢。他上次過生日,請我們酒店的員工一起去豪華遊輪裡玩了三天三夜,就很任性地讓酒店罷工了三天。還有一次他心情好,也不知道遇到什麼事了,就前幾天的事,突然拎了一個旅行箱過來。”
那小新人奇怪:“拎旅行箱過來?箱子裡裝了什麼嗎?”
同事:“當然在箱子裡裝了東西了,但你知道裝了什麼嗎?”
小新人的好奇心被勾起:“究竟是什麼?”
同事想想當初的畫麵,就是一陣感慨:“鈔票啊,全是紅鈔,整整一箱,沒個十幾萬都不可能。他就在帝豪酒店裡麵,頂樓上麵撒鈔票,說是他高興,誰搶到那些錢,就是誰的。”
小新人被震驚到。
這位霍總,好像脾氣有點古怪?
高興了就撒錢。
那不高興呢?
但她……怎麼就沒趕上他高興的好時候呢?
十幾萬對於他們這種上流社會的人來說,可能就是零花,鬨得玩玩,對於她們這種普通民眾來說,是拚死拚活打工,賺幾年才能積蓄下來的小型“巨款”。
這麼一想,小新人的心更累了。
……
進入酒店內部,角落乘坐電梯的地方,一共有三部。
每一部電梯裡麵都有接待員,霍啟真戴著手套,微微眯了眼,隨意地點兵點將,點到最右邊的那一部,他走進去。
身後的五個管理層也要進來,被他的助理江立攔住。
管理層們紛紛臉露尷尬,其中一個說:“霍總,我……我們有話要對您說。”
江立冷著一張臉,說:“霍總不喜歡和雜魚一起乘坐電梯,你們去旁邊那一部吧。”
五個被叫做“雜魚”的管理層,一個個啞然無語:“……”
其中一個帶頭,連連憨笑著說:“好。”
電梯關上前,接待員也被請了下去。
江立的話很簡單:“霍總不喜歡電梯裡太擠。”
接待員隻能小心翼翼地跑了出去。
電梯門漸漸閉合。
還剩一條縫的時候,霍啟真親眼看到站在外麵的幾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表情,有嗤之以鼻的,有不屑的,也有不爽他的。
不過就是這短暫的幾秒鐘,幾個人都忍不住心裡產生的變化,就這麼痛恨他嗎?
霍啟真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扒著自己的手套。
姿態仍然優雅。
每一根手指都脫到半截,露出腕部一片慘白的皮膚。
江立在旁邊,拿出一份文件,說:“根據上個月及上上個月,彙總來的數據顯示,本季度盛京的帝豪營業額已經降低了1.3%。您的猜測是對的,最近有管理層在內部,公然用活動價在操控市場,把掙得的營業額攬入自己的腰包。而且這個帳沒能查出來,是因為他們在互相勾結。”
畢竟不是一筆小的數目。
霍啟真微微歎一口氣,但表情是笑著的:“我不來,他們就喜歡胡作非為,真像是一幫長不大的幼兒園小朋友,總要有家長在旁邊看著一點才行。你說是嗎?江立。”
江立點點頭:“至於是誰在後麵操控,我這邊一定會及時查清楚,給您一個交代。”
“不用查了。”冷不丁地,霍啟真突然開口。
江立抬眸。
霍啟真漫不經心地說:“見到我這位大家長來了,一個個都露出那麼討厭我的嘴臉,我們酒店的服務宗旨是微笑服務,不是假笑服務。開了吧。連我都敢討厭,這種人,你說要來有什麼用?”
江立心裡咯噔一聲,平時跟著這位老總的身邊,霍啟真看起來做事荒唐不經,實際上心裡和明鏡似的,比誰都要清楚。
霍啟真認為,這個市場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雖然有錢不一定能買到一切,但沒有錢,就隻會寸步難行。
他連那些人的妻子,還有情婦都收買了,什麼風聲都逃不過他的耳朵。隻要那幫人敢做,敢說,他就有能耐知道。
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想瞞天過海,那些人還太嫩了一點。
仗著霍啟真年輕,才三十歲,剛從上一任董事手裡掌權過來,大家就覺得他是擺設,是紙老虎。
真相是什麼,慢慢的,大家才開始看清楚,但已經晚了,和溫水煮青蛙一樣,在起初的時間,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
霍啟真有手段,心思敏捷,想法新穎。
雖然隻接手短短兩年的時間,酒店的營業額確實在這期間內,被他提升了不少。
如今又下降了,霍啟真第一想到的是,有內鬼。
霍啟真輕輕一笑。
他用人很簡單,願意跟他的,他就好好用,不願意跟他的,但凡敢耍一點心眼,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他低垂著眼,看似漫不經心地脫著手套,冷不丁又開口說話:“江立,我希望,我身邊的人都很乾淨。”
江立沉默。
霍啟真頓了頓,才眯著眼,說:“你也不能例外。”
江立連忙表示:“霍總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背叛您。”
事實是,之前酒店的一些管理層,看霍啟真不滿,想從他的眼皮底下撈油水,甚至想花錢收買江立。
江立那會兒差點就被說動了,他跟著霍啟真這麼久,一直沒能被更好地重用,心有不滿,也對他頗有怨言,但如今,他很慶幸沒有那麼做……
電梯慢慢在上行,空間狹小,有些叫人窒息。
快到二十樓的時候,手套終於被霍啟真拽掉,他略欣賞地看了一眼。
左手露出的皮膚,腕部以上的位置開始,有大量不知是火燒,還是水燙過的痕跡,很猙獰醜陋的疤痕。
霍啟真卻覺得很漂亮。
平時能戴著手套的時候,就戴著,彆人都以為他注重完美,不希望任何人看到他不夠完美的一麵。
真正的理由,隻有霍啟真才知道。他隻是不喜歡這麼美麗的疤痕,被人輕易看見。
連在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這個疤痕究竟意味著什麼。
“還有一件事,”江立從文件夾裡掏出幾張照片,遞給身邊的人,“霍總您看,這是您要的照片。”
霍啟真接過照片,一共拍了差不多十張左右,有白天的,有晚上的。
最上麵的照片裡,一男一女正在路邊,是公安局附近,一輛車在他們的身後,男人一身便裝,將女人堵在車門旁。
霍啟真隻看了兩眼,翻到下麵一張。
下一張的內容,兩個人從剛剛車咚的動作,轉變成男人突然扼住女人的手腕,從附近看起來,就像是抱在一起。
他又仔細看了兩眼,翻到第三張。
第三張的人物變得多一些,有男有女,幾個人在看錦旗。
錦旗上麵的內容,也被照得一清二楚,什麼“人民警察,儘顯神威”,看得出照片中的女人很高興,對著旁邊的男人,有說有笑,眼波輕柔。
看到這裡,霍啟真的麵容已經漸漸冷下來。
手指發緊。
翻到第四張,照片顯示,時間來到晚上。
黑夜,路邊的飯館,男人和女人先是一同從飯館出來。
等到第五張的時候,已經變成女人被男人背在背上的姿勢。
霍啟真沉默一陣:“……”
江立看不出他什麼表情,隻覺得他好像不太高興。
前幾天,霍啟真說自己接到一個等待已久的人的電話,他很高興。
高興到,想要讓全世界一起分享他的高興。
所以他帶了一個旅行箱,裡麵裝著大把大把的錢,從頂樓的一個方位,一下子散了出去。
當時的場景很壯觀,數不清的紙鈔,像是飄舞的大朵紅色雪花,在空中慢悠悠、慢悠悠降落。
底下的人,一個個都瘋了似的踮著腳尖撲騰,想要儘所能地撈到紙錢。
他就站在頂樓,像是勝利者的狀態,低垂著眼眸看著這一切。
但是今天目睹到的照片內容,都令霍啟真難以言喻心中的滋味。
江立等著他開口說話。
他卻一直沉默。
電梯往上繼續行進,頂樓在三十八層。
江立站在一邊。
忽然看到霍啟真把那一張張照片,一點一點撕碎。
先從照片裡某個男人的頭開始,撕得很狂野。
江立調查出來,那個男人叫顏煥。
是綿城顏家的次子。
綿城享有不夜城的盛名,除了盛京之外,國內GDP很高的城市排名裡,還有綿城和榕城。
顏家做的是港口貨運的買賣,在綿城承包了最大的碼頭,有著茂順物流。
至於為什麼沒有繼承家業,去做了警察,可能和家裡還有一個兒子有關。也就是顏煥上麵有個哥哥,叫顏辰。
霍啟真把顏煥慢慢撕碎以後,略有些舍不得,有些心疼地看著剩下來的一片淨土,是沈欣媛的部分。
照片裡,她穿著一身粉色的小套裝,裙擺是A字包臀裙的樣式,將她白嫩嫩的腿根,包裹得十分緊實。
霍啟真有點痛心地說:“她跟著姓顏的這個小壞蛋,明顯被帶壞了,她以前從來不會穿這麼短的裙子,從來不會和彆的男人單獨出門吃飯,也從來不會在這麼晚的時間,在外麵逗留。她這條腿露出這麼多,都被其他的男人看見了。還有這條裙子,包裹得這麼緊實,臀型都被顯了出來。”
他甚至……甚至能想象到路上其他的男人,包括姓顏的那個小子,會在後麵偷偷地打量她的身材。
臀部,是她最不可侵犯的領域。
慢悠悠吸了一口氣,感覺呼吸都不暢了,霍啟真趕緊從上衣的口袋裡,摸出一條隨時攜帶的手絹。
江立看見手絹上麵繡了一隻粉粉嫩嫩的小兔子,還有“沈欣媛”三個字。
有點不寒而栗。
沒敢說什麼,隻靜靜地看著。
好像每次霍啟真情緒不夠穩定的時候,都喜歡掏出這條手絹吸一口。
看外表,年代也比較久遠了,至少目前的人們,都選擇用紙巾,很少再用手絹。
霍啟真吸著她身上的那個味道,貪戀她殘留不多的香氣,終於感覺有點冷靜了,接著說:“她還對著彆的男人笑,她小時候明明……隻會對著我笑。”
江立答不上話:“……”
半天,江立才敢回複一句:“也許沈小姐,也到了想要改變自己的年紀。”
他是知道的,沈欣媛是沈黛的女兒,那個著名的女星,曾經在國內影壇裡混得風生水起,哪怕有了國外產子這種負/麵新聞的影響,也不妨礙她一路平步青雲走到如今的演藝道路。
其實這和她背後的大佬們也脫離不了關係。
起碼霍家是她的第一個得力支柱。
“改變自己?”霍啟真慢慢咬緊牙關,皺著眉頭,忽而又是笑了,“她不需要改變,她隻要一直在我的身邊就好了。”
江立不敢多說,怕哪個點觸到他的心結。
照片已經被撕得破碎不堪,除了沈欣媛的部分,收到西褲的口袋裡。其餘的統統被他攏進手心。
正好電梯上行到第三十八層,兩個人雙雙出門。
右側有一個垃圾桶,霍啟真隨手一揚,將那些他認為是肮臟的東西,一起丟進了垃圾桶裡。
又看了一眼那個垃圾桶,他摩挲著指腹,細微地吹著口哨。
吹了一首《世上隻有媽媽好》。
江立已經分不出他是在生氣,在憂傷,還是在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