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沈欣媛也望向了他。
這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到阮司南的長相, 和墓碑上孫歆雅的照片很像, 清秀, 眉目如畫, 五官很立體。
但相較於女人,阮司南是男人,骨骼較大,略顯英氣。
他的嘴角緊抿, 形成陰鬱冷淡的色彩, 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陰陰冷冷地望著她們兩個人,望著沈欣媛手裡剛從張曼那邊接過的糕點,望著張曼指尖抓著的, 正要用打火機點燃的紙錢。
他忽然微微皺了眉。
岑鳳華也看到了這一幕, 當年的女孩雖然已經長大了, 但是她的眉眼,她的五官,像極了她的母親。
“沈欣媛!”岑鳳華脫口叫出她的名字。
張曼愣了一下,果然她們是被認出來了。
岑鳳華冷冷一笑:“好你個沈欣媛,不是讓你跟著你媽媽一起從我們的麵前消失嗎, 你怎麼還有臉過來再出現在我們的麵前?”
現場發生的事情太過突然,張曼完全說不出話來, 轉眼望向沈欣媛, 她麵容很平靜, 好像對於阮司南的出現,早有心理準備。
張曼終於動動唇,趁岑鳳華推著阮司南所坐的輪椅,和她們之間還有一定的距離,張曼趕緊說:“欣媛,我們先走吧。今天肯定不是碰麵的好時候。”
甚至張曼都不知道,明明已經在孫歆雅真正的忌日時間,往後推延一天,怎麼還能撞上阮司南他們?
記錯忌日的時間,則更不可能了,沈黛都記得一清二楚,每一年陰曆那個時候,是她最為煎熬的幾天。
岑鳳華也覺得很巧,或者說,她故意想來看看究竟是什麼人,特地會在每年躲避開他們的目光,偷偷來孫歆雅的墳上上香燒紙錢。
因為有幾次,岑鳳華都發現,孫歆雅的墓前多了一些彆人來過的痕跡。
今天也是意外,本來昨天他們要準時過來看望孫歆雅,阮司南的身體,臨時出了一點狀況。
也真是巧了,居然真的被他們撞見了驚人的一幕。
岑鳳華語帶諷刺地說道:“怎麼了,沈黛在國外拍戲,所以趕不過來是嗎?果然我猜得沒錯,每一年,沈黛都會來看一次歆雅,但是,以為這樣做,就能消除對她的憎恨了嗎?”
沈欣媛站著沒動,說:“其實這個憎恨,我知道,是沒法消除的。我們的來意,也不是因為這個。”
沈黛想要得到心靈上的慰藉,但是她也很清楚,這種事,是阮司南一輩子的陰影,他絕對不會原諒她,沈黛也沒有奢望過能得到他的原諒。
……
岑鳳華沒想到沈欣媛還敢頂嘴,和當年變得不一樣了,當年她那麼罵她們母女兩個,她隻敢縮在她媽媽的懷裡哭泣,看起來就像一個柔弱的小可憐。
岑鳳華才不會吃她們母女這一套,狠著聲音說:“那你們現在過來做什麼?”
準確的說,她望著她們兩個人,說:“還好意思過來?不是覺得愧疚,還能有什麼?不是想消除仇恨,還能有什麼?路過嗎?嗬,歆雅她不需要你們來看望她。當年我怎麼說過?我說讓你們母女兩個不要惺惺作態,不要過來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地來道歉。你們還敢過來?”
岑鳳華忽的鬆開輪椅的推手,往事的一幕幕又湧上心頭。
當她看到阮司南在清醒的那一刻,最想努力做的事就是,抬起自己的腿,可他抬不起來,隻能絕望地望著她的時候。
她的心裡,就像被人用血淋淋的雙手,撕了一千遍,一萬遍。
她說過,罵她們多少遍都不足以解心頭之恨,她會詛咒她們母女兩個一輩子,讓她們永永遠遠得不到安寧,也不會得到超生。
眼看著岑鳳華要跑到自己的麵前,沈欣媛愣是站著沒有動。
張曼急了,趕忙站到她的麵前,抬起手臂想要通過此舉護住她。
岑鳳華一邊冷笑,一邊說:“怎麼了,還想要演苦情戲?”
“你媽媽是戲子,你也跟著和她學,演得挺像這麼一回事,楚楚可憐的?”岑鳳華一把扯過張曼手裡沒點燃的紙錢,狠狠地說,“你要誰可憐你?你裝給誰看?你是最沒事的一個人,我們家司南呢,誰來可憐他?他為了你,為了你,他連雙腿都沒了。”
這句話仿佛對於阮司南來說,是最不願意聽到的沉痛打擊。
他仍然皺著眉,皺得更深了,望向沈欣媛。
岑鳳華手裡抓著一把之前,指著她笑,說:“他當時,不僅是腿,連命都差點沒了。你知道他那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對岑鳳華來說,簡直是一段黑暗無比永遠見不到太陽的時光,哪怕現在也是。
她這麼愛她的小孫子,不忍心看到他受一點點的折磨,可世間有許多的不公,有些人還跟著自己的母親愉快地生活著。
“他如果不救你,他什麼事情都沒有。”
岑鳳華氣到極致,反而是笑了,眼睛裡布滿血絲,一把將紙錢,甩在張曼和沈欣媛的身上。
“拿著你們今天帶來的所有東西,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彆讓我看見你們!”
紙錢在半空中飄舞了一會兒,在沈欣媛的視線底下,又慢悠悠地降落。
有幾張,覆在腳麵上。
張曼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她心口沉沉地一疼,轉眸望向沈欣媛。
當年的事,遭遇橫禍那種事,是誰也不想要發生的情況,如果可以的話,沈黛和張曼說過,她比誰都更加殷切地希望時光能夠倒流。
沈黛願意出現在當時發生交通事故的現場,代替兩個孩子受罰。
張曼忍不住說:“我們今天隻是來祭拜的。”
“以什麼身份?”岑鳳華的眼睛通紅,有幾次,差點情緒激動到要哭出來,“歆雅的朋友的女兒?我孫子之前的繼母?他以前的假妹妹?還是害得我孫子斷了兩條腿的小狐狸精?”
張曼:“……”
她顫了顫,雖然明白岑鳳華他們憎恨的點,但岑鳳華這樣的說話方式太嚴重了,即使兩邊家庭的兩個孩子早已成年,在她的眼中,不管是阮司南也好,沈欣媛也好,始終都是需要人嗬護的孩子。
岑鳳華這麼說,無疑會讓沈欣媛飽受難堪和恥辱。
她又想勸沈欣媛一起離開,但沒想到她的麵容還是那麼平靜,平靜到岑鳳華說的話,仿佛掀不起她情緒上的一點動搖。
正如沈欣媛在車內和她說過的話,被實現了一般——不管他們怎麼罵我,我都能挺過去。
張曼好像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更高的覺悟。
沉默很久的沈欣媛,終於開口:“如果你們想要罵我,那就罵吧,我能理解,也不打算求得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