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著褲管,感覺隨時能把他吹走一樣。
阮司南微卷的發,也在風裡肆意地亂飛。
他忽然咬著牙,眼神憤恨地盯著她說:“滾,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他看得出,沈欣媛特彆想跟著霍啟真走,但迫於一些原因,她選擇留了下來。
什麼原因?
阮司南不知道。
可能是同情他?可憐他?
覺得他的腿已經沒了,如果身邊再沒有一個可以陪他說說話,能夠走進他心底的人在,會顯得更可憐?
這樣的同情,才會真的顯得他很可憐。
他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阮司南低沉地笑著,一隻胳膊夾著拐杖,努力地撐著他全部身體的重量。
另外一隻胳膊,抬起來,正好將另外一根拐杖勉強地舉起來。
指向他所指的一個方向,阮司南悶著聲音,說:“滾啊,你不是想追上他嗎,你去追啊!現在就去追啊!去他的身邊,趁他還沒有走遠!”
甚至,阮司南在說:“你敢出去一次,你就彆想著再回來!”
一種像是威脅她的口吻。
沈欣媛靜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立即往霍啟真離開的方向也離開。
沒有一點點的遲疑,一點點的眷戀。
阮司南的雙眼,瞬間通紅一片。
護工在旁邊勸說:“阮少,這天色黑得很快,讓沈小姐一個人下山,會很危險。”
阮司南的聲音,忽然高了上去:“有什麼危險的,霍啟真應該沒有走遠,隻要她加快步伐,肯定能追上他們。到時候,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不是正和霍啟真的心意?”
沈欣媛聽到他這麼說,腳步也沒有停,走得特彆決絕。
他看著她的背影,在斑駁的光影中,似乎要越走越遠。
心裡越來越清楚地獲悉到那個真相。
在霍啟真和他之間,沈欣媛從來不會在他的身邊做多一點停留。
他想起煦風餐廳的那一次,醫院的那一次,她都選擇留在了霍啟真的身邊。
山風吹著他的身體,吹得他幾乎好像能夠飛起來一樣。
阮司南忽然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氣,即使能夠脫離拐杖,也依然可以像從前雙腿還在的時候一樣,能夠儘情肆意地迎著光去奔跑。
可惜阮司南的感覺再一次出現了失誤,抬腳挪動身體,拚儘全力地追在她身後的時候,幾乎是本能的一種反應。
他咬著牙,每一步都行動得十分困難,本來他單靠雙臂的力量撐著身體,就已經很消耗精力。
如今更是消耗他的體力,已經突破極限的地步。
但阮司南幾乎是乘著風一樣追出去,追著她的腳步,拾級而下:“不許走,你哪裡都不能走!”
她沒有停留。
說到最後,阮司南的聲音都開始嘶啞了,變成了:“不要走,你不要走——”
他的樣子看起來又狼狽,又讓人心酸。
充滿了震撼的感覺。
正因如此,沈欣媛才不敢回頭。
【恭喜宿主,阮司南的白月光指數已達到100!】
【白月光任務完成度達到100%!】
沈欣媛聽到這裡,掐著指尖,不免加快腳步。
【剩下修複世界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線索之一:抓到那個悄無聲息的審判之眼,所有的一切將會正常運轉,世界恢複正常的秩序。】
許是阮司南邁出得太過突然的舉動,造成他快要接近沈欣媛的時候,一不小心拐杖從腋窩下脫離。
他的身子向前傾倒,無意中正好撞到沈欣媛的後背。
上麵的護工、司機等人,都驚呼一聲。
沈欣媛和阮司南雙雙滾向旁邊的山坡,這是突發狀況,不僅是沈欣媛有點沒反應過來,阮司南也愣住。
隻是出於本能地,在滾動的過程中,伸手護住沈欣媛的後腦。
儘可能將她的身體包裹在他的懷中。
枯枝斷木比較多,還有一些尖銳的小石子,割在阮司南的軀乾、四肢等地方。
終於碰到一塊比較粗壯的樹乾,阮司南的後背在上麵狠狠一撞,疼得他雙眼在一瞬間幾乎黑了。
悶哼一聲,把沈欣媛始終保護在懷裡,緊緊的,害怕她受一點傷。
他嘴裡一直在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沈欣媛從他的懷抱裡探出腦袋,抬眼想看他的表情。
但是他不讓她看,側躺在枯葉上麵,死死地摟住她。
感覺到他的肩膀在微顫,即使無聲,也能注意到肩膀已經微微濕了。
阮司南抱著她,雙唇囁嚅著,抖動著,好像在哭。
那一聲一聲的“對不起”,就像是直擊靈魂的聲音。
在耳邊震顫。
沈欣媛的心一下子軟了,可能他帶給她的感受,每一次都很震撼。
每一次都想拋下他不管不顧,每一次看到他最後精神快要崩潰的樣子,又忍不住真的狠下心拋下他不聞不問。
上麵的人們一點一點沿著斜坡下來,一邊問:“阮少,沈小姐,你們怎麼樣?”
沈欣媛試圖動了動,還好,身體沒有什麼大礙,隻是小腿腹以及左手腕,被碎石子和枯枝刮到,有一點血痕。
倒是阮司南,似乎傷得不輕,疼得額頭直冒冷汗。
等人從上麵下來救援以後,沈欣媛稍稍與他錯開一點身體,果然發現阮司南的雙眼已經通紅,眼角有淚流過的痕跡。
她一點都不覺得會哭的男人軟弱,阮司南的痛苦,好像也傳遞到她的身上。
最終,兩個人雙雙被人扶了上去。
果然,阮司南的傷勢要嚴重的多,回到度假小屋裡的時候,護工幫他把衣服掀開,沈欣媛一看,後背上麵有明顯撞出淤血的痕跡。
稍微探了探,還好骨頭沒有受傷。
但是阮司南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今天想從小屋離開是無稽之談了。
為阮司南上了一點跌打損傷的藥,他稍微舒服一些,隻能側躺在床上。
頭冒冷汗。
忍著鑽心的疼痛,他背對著沈欣媛,依舊說:“對不起。”
是他的魯莽衝動,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可是聽到沈欣媛沒有任何事情之後,他的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指尖摩挲著,感覺身體有點冷,便把毛毯往身上攬緊一點。
沈欣媛想起來自己之前買過【按摩術】,其中的說明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當初就是為了他的腿才買的,一直沒有機會使用。
當然這個按摩術沒法將腿治好,可是可以化解一些傷痛。
阮司南原本以為會得不到她的原諒,以為沈欣媛會離開,會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認為他除了添亂,隻有添亂。
她卻輕輕地坐下。
床邊凹陷出一個弧度。
沈欣媛把【按摩術】裝備上,在他的腿部,以及背部等地方,避開傷口等地,輕柔地按摩起來。
一旦使用這個道具,明顯感覺掌心和指腹,如被火烤過般燙了起來。
源源不斷的熱度,在他的皮膚表麵滲透,往他的身體深處循環。
以前岑鳳華也為阮司南找過不少按摩師,是為了能夠不讓他的雙腿,萎縮得太嚴重。
誠然,那些人的手法非常的好,非常的專業,可是都沒有此刻沈欣媛按得舒服。
他也說不出是為什麼,也許是她的溫暖,總能令他在孤獨的黑暗的即將迷失自己的邊緣,重新回到光亮的地方,回到所謂的現實當中。
儘管阮司南明白,沈欣媛的溫柔並不是因為愛他才給他,他也沒有資格去享受。
可他隻要看到她,心裡就會充滿歡喜,充滿無儘的暢想,和渴望。
揉著揉著,阮司南的眼睛舒服地閉了起來。
不知不覺當中,沈欣媛發現他已經睡著。
……
江立隨同霍啟真來到山下他們停車的地方。
霍啟真在後排車座坐好。
依照慣例,依然是身為江立的司機開車。
在鑽進車內前,江立忍不住問霍啟真:“霍總,依照您以往的習慣,不管沈小姐說什麼,做什麼,你肯定都會帶她走的。為什麼這一次……”
他跟在霍啟真的身邊,時間已經長達好幾年之久,自以為很了解霍啟真。
霍啟真強大,氣場超絕,一般人不敢得罪,不管是商業頭腦,還是用人治人的手段,都是公認的厲害。
正因為如此,以前他想要做什麼,就會去做什麼,對沈欣媛的事也是,會很執著。
然而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讓江立越來越看不清霍啟真這個人,可能他從來沒有懂過他。
至少江立明白了一點,那就是——
江立直接說了:“沈小姐說,她已經和阮司南在一起了,是不是表示,她……”
霍啟真沒有接話,也沒有生氣。
這就是霍啟真最大的改變,要是以往,霍啟真說不定會想辦法把他扔在這個荒郊野嶺。
江立鬥膽繼續說:“如果霍總您真的愛她的話,沈小姐被其他的男人動過,霍總你還會要她嗎?”
換做以前的話,江立會猜測,霍啟真肯定對這種問題不屑於回答,隻要是他想得到的女人,一定會想辦法得到。
除非是他不想要。
但是在沈欣媛的事情上麵,霍啟真得到的最大的改變,可能就是尊重。
愛一個人,會去尊重她的決定。哪怕他的心再痛。
他又是那麼一個占有欲絕強的人,倘若是彆人動過的女人,換做以前,他可能不會再想要。
然而現在,麵對江立的問題,霍啟真不假思索地說:“要。”
因為是媛媛,沒人能夠取代的媛媛。
哪怕知道沈欣媛可能和阮司南發生過關係,他也要她。
就是會要她。
江立震驚了一下,忍不住說:“霍總,恭喜你,你變了。現在的你,是真的在愛她。”
而且是很愛,很愛。
若說以前是單純的占有欲,現在是純粹的愛……
可惜,晚了嗎?
……
夜幕降臨,沈欣媛在照顧阮司南的過程中,也不小心累到睡著。
睜開眼睛的時候,屋裡一片漆黑,在山區的樹林裡生活,就是這點不好。
有時候太靜了,靜得感覺已經脫離了全世界。
沈欣媛聽不到半點人說話的聲音,站起身,想去問問護工他們在做什麼。
走出門,不管是客廳,還是哪裡,都是漆黑一片。
然後,她聽到有人喊救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