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不便跟她多說啥,回手握住小丫頭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氣搖了兩搖,給她鼓勁。李文蘭被她如此一握,心跳得慢了些,自己深吸了兩口氣,眨巴兩下眼睛,隨著大家一起走向停住的車子。
齊小叔陪地區代副部長下了頭一輛車,代副部長自己先笑著向夏菊花伸出了手:“夏大隊長,我們又見麵了。上一次平安莊給我的觸動太大了,所以這一次帶著同誌們來,是參觀學習平安莊的先進經驗來了。”
夏菊花輕輕與他握了下手,謙虛的說:“部長你對平安莊的評價太高了,我們受之有愧呀。歡迎各位領導來平安莊檢查指導工作,請大家多提寶貴意見。”
說話間,代副部長向夏菊花等平安莊同誌介紹了參觀團成員,也說了他們來的主要目的,那就是不聽報告,不聽經驗,一切眼見為實,以參觀走訪為主。
夏菊花點了點頭,側臉給李文蘭使了個眼色。小姑娘嗓子眼緊了一下,提高聲音,用標準的普通話說:“各位領導,請先隨我到平安莊大隊部。”
剛才還說不聽報告不聽經驗的代副部長,突然聽到如此標準和普通話,小小的吃驚了一下。夏菊花衝人歉意一笑:“這是我們大隊的解說員,今天領導們的活動,都由她安排。”
這就開始了?參觀團的成員都有些好奇,這平安莊大隊是聽代副部長的話,還是不準備聽他的話?要是聽話的,應該直接帶著他們直接去參觀,咋還往大隊部帶呢?
再說,這麼些大隊乾部在,咋由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安排他們參觀行程,平安莊這要唱哪出?
大家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吸引到了李文蘭身上,紛紛猜測她是平安莊從哪兒請來的:這姑娘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新的,樣式雖然是常見的小翻領,腰身卻微微收過,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苗條。
下身的黑筒褲褲線筆直,走起路來褲角微微甩動,顯得十分有活力。美中不足的是,她腳上的絨布棉鞋,竟然是農村常見的千層底,難道這姑娘是平安莊大隊社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年輕姑娘一人身上,她卻筆挺的走在代副部長與齊小叔身前半步,身子向兩人微側,右手手肘輕抬,潔白的小手與小臂成一條直線,不垂不彎,做著請的姿勢:
“大家前麵看到的,就是我們平安莊大隊大隊部,它建於一九四八年秋季,陪伴著平安莊所有社員,經曆了打土豪分田地、合作生產……我們平安莊近年來建立隊辦廠的決定,也是在大隊部做出的。”
李文蘭話音一落,參觀團成員的目光,不由打量起眼前平平無奇的土坯建成的院落來。難怪看起來很舊,竟然是東北剛解放時就建成了,這麼些年能一直使用,平安莊大隊應該一直進行著維護。不過聽說平安莊很有錢,咋不說把大隊部重新修一下呢?
齊小叔湊到夏菊花身邊,小聲說:“就這麼把大家帶到大隊部,你是咋想出來的。”
“我們也是怕領導一本正經的沒個通融,沒想到真猜著了。人家大老遠來平安城,還能真一口水都不給喝?”
夏菊花剛說完,那頭李文蘭的聲音就傳來了:“請大家隨我到大隊部會議室,這裡是平安莊研究大隊生產、安排社員生產的場所。大隊幾代乾部,就是在這裡帶領社員同誌們,發展生產,安居樂業的。”說完,自己側了一下身,請代副部長先進,她一個一個禮貌的請參觀團成員進入。
屋子建得很寬敞,讓參觀團的成員們不由浮想起剛剛解放時,一屋子翻身做主的農民聚在這裡,商議著如何分配土地、如何打倒地主壓迫的情景。
“桌子上的水杯裡,代表了平安莊不同時期的生活情況,由剛解放後大家生活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糖水,也有困難時期的白水,還有努力生產自救、改善生活之後的茶水,請領導同誌們品嘗。”李文蘭微笑著,把兩排長桌上的水杯,遞給一個個參觀的領導們。
大家都微笑著接過水杯,不管杯子裡裝的是白水還是茶水,喝下去都覺得有一股甘甜,緩解了他們一路奔波的精神,不由對平安莊的奇思妙想讚歎起來。
代副部長同樣對夏菊花伸出大拇指:“夏大隊長,你們安排的很好。”
夏菊花自要謙虛:“這才剛剛開始參觀,部長可不能馬上給我們下結論。”
齊小叔則跟代副部長開起了玩笑:“部長喝到的是糖水吧?”
代副部長舉了一下自己的水杯,一本正經的說:“還真是,我覺得平安莊的水就是甜。”
領導都說甜了,本來已經覺得甘甜的成員們,自然更是對平安莊的水讚不絕口。夏菊花看向退身到門邊的文蘭,向她點頭以示鼓勵:小丫頭今天超常發揮了,不愧是喝平安莊水長大的姑娘。
得到鼓勵的李文蘭,小臉微微泛紅,眼睛卻隻跟夏菊花對視了不到兩秒,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各位領導身上。見大部分都放下水杯,便說:“請各位領導跟我來,我們下一個參觀的是平安莊粉條廠。”
由於酸辣粉與方便麵現在都已經對外出售,參觀團成員大部分都知道一袋賣出兩斤麵粉錢的方便食品,是由平安莊生產的。他們巴不得早些見識一下,那兩樣賣得脫銷的食品,是如何生產出來的。
大隊部到酸辣粉廠還有一段距離,李文蘭利用這點時間,把粉條廠建立的初衷與建設中遇到的困難,以及是如何克服困難、提高產量,向參觀團介紹了一遍。
“小同誌,我記得酸辣粉可不叫平安莊酸辣粉,而是叫夏小夥酸辣粉,有啥區彆嗎?”一位參觀團成員,問出早存在心裡的疑問。
李文蘭知道品牌的原因,可夏菊花就在眼前,她覺得自己說不出口,眼神不由望向夏菊花。
夏菊花沒覺得自己外號有多丟人,自己開口了:“說起來跟個笑話似的。我以前有個外號就叫夏小夥,社員們為了報複我,就非得把酸辣粉的名字叫夏小夥,這是巴不得我讓人活吃了呢。”
聽的人都哈哈大笑,笑過之後無不尋思,一個婦女被人叫小夥,得有多能乾?!而社員們堅持用她的外號做品牌名字,一定不是因為恨她巴不得她被人生吃活嚼,而是紀念她為大家找到了一條致富路。
好幾個副縣長都在心裡感歎,他們自己領導下的大隊,咋沒出現這麼一位被社員“恨”得如此深沉的人物。
代副部長自己笑過後更說:“要我說社員同誌們的心意,是對你最大的認可。也說明你們之間的感情是深厚的,是堅不可摧的。”
此時已經到了粉條廠,夏菊花對看門人說了一句,大門緩緩打開方便參觀團進入:因為需求上升,粉條廠已經經過了一輪改造,現在院子裡的廠房,由原來的三排變成五排,冷庫也由最初的一座變成了兩座,看上去更加氣派了。
眼見著乾淨整潔的生產車間、有條不紊生產的工人,參觀團成員都有一種錯覺,他們來到的不是隊辦廠,而是國營大廠的生產車間。
在這裡,他們還品嘗了現泡的酸辣粉,不得不說,豐富了口味的油包,加大量的辣包,配上老醋包後調出的酸辣粉,一下子征服了參觀團的成員。他們不急著散開參觀生產線,而是把陳秋生團團圍住,希望可以下訂單購買。
結果聽說酸辣粉的訂單已經排到了年後三月份,還要隨時供應部隊,成員們都震驚了:隨著報道的增多,更多的人注意到了南方與白眼狼國的戰爭,都知道前線戰士們做戰環境艱苦,哪好意思從戰士口內奪食?
於是大家退而求其次,希望陳秋生可以把他們的訂單,優先排到三月的訂單之後,甚至有人提出可以用自己縣生產的紅薯,跟粉條廠換酸辣粉,咋換由粉條廠定。
然而到了方便麵廠,品嘗了各種口味的方便麵後,領導們有些後悔自己在粉條廠的訂單下早了:酸辣粉好吃,可口味不如方便麵豐富,他們很想也在方便麵廠下訂單呀。
看著一個個變成采購員的縣級領導,代副部長有些無奈的對夏菊花解釋:“主要是你們這兩樣食品,市麵上太少了,大家都想嘗個新鮮。”真不是他的下屬同誌們,沒有見識。
夏菊花不光理解領導們的心情,更對他們下訂單的願望喜聞樂見,叫過常仙草來說:“領導們今天不管下的訂單有多少,都統一按一萬箱以上的價格出貨。”
代副部長聽了不解,自然要問原因,夏菊花便將方便麵各檔次供貨價格不同向他介紹了一下。代副部長忙招手叫過李文蘭,讓她把情況向參觀團成員解說一下,免得平安莊做出了犧牲,人家還覺得方便麵賣貴了。
誰吃虧誰占便宜,有時候就得說到明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