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鴻接連倒吸涼氣,都快把自己抽背過氣去了,炸開滿身雞皮疙瘩,某種天生的恐懼感沿尾椎骨直躥到後腦勺。
他拚命後退,很快就跟白狼擠在一起,手腳並用朝長毛的小葉子做出驅逐的姿態:
“去去去去!”
他是喜歡毛茸茸沒錯,但不是這種啊!
毛和毛不一樣,真不一樣!
毛毛蟲什麼的,異形毛毛蟲什麼的,真心不可以!
身下的白狼發出低沉的輕笑,用粗壯的大尾巴將人圈起來,抬起爪子往那毛葉子上一彈,“再來,吃了你。”
這葉子集靈氣而成,雖然量小,吃了不管大用,但當個零嘴兒也不錯。
小葉子嗖一下被彈得倒飛出去,貼著桌子腿緩緩下滑,末了把自己扭成S形,葉子根兒一抽一抽的,特彆傷心。
像巴巴兒討好主人反被嫌棄的小狗。
你說喜歡毛毛,葉子特意變的,為什麼要躲葉子!
人類是大騙子!
雲鴻心情複雜地看著那毛葉子啜泣,腦袋裡跑馬似的嗡嗡作響,就覺得這世界簡直亂了套。
這都什麼事兒啊。
有心安慰小葉子吧,可一看那毛茸茸的樣兒,雲鴻渾身上下都覺得刺撓,就又縮回手去了。
他遙望著啜泣的葉子,乾巴巴道:“彆哭了,啊。”
你就是一葉子精啊,長毛了算怎麼回事?
白狼發出愉悅的嗤笑,溜達達去了屋子裡陽光最好的地方,扭頭掃了眼梳子,再瞅瞅雲鴻。
後者了然,提著梳子過去擼毛。
小葉子抽搐得就更劇烈了。
當天晚上,雲鴻打坐冥想,白狼照例趴在他身邊。
如水的月光從玻璃窗外滲進來,映出炕沿邊緣探出來的一根葉子梗兒。
小東西貪婪地吞噬幾口月光,用力舒展著脈絡,然後……就被毛茸茸的大爪子再次彈飛。
白狼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正居高臨下俯視著。
皎潔的月光從它背後傾瀉而下,蔚藍的獸瞳隱藏在陰影裡,幽幽放著光。
區區腐草之光,也敢於皓月爭輝?【注】
白狼一族沐浴月光而生,自認是月亮的孩子,自古以來就有拜月信仰。
毛葉子抖了抖,蔫嗒嗒的把自己插在了木桌上。
嚶嚶。
白狼滿意了。
雲鴻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他正在做夢。
說做夢,似乎也不太準確,更像靈魂出遊。
他發現自己身處一片迷蒙混沌,上下左右全是模糊的霧氣,叫監護官,監護官不應;想離開,卻始終走不到頭。
片刻後,前方霧氣一陣翻騰,從裡麵款步走出一位古裝仕女來。
櫻唇瓊鼻,鳳眼蛾眉,發髻高聳,環佩叮當,她是極美的,燦若雲霞,但人看過去的第一眼,卻更容易被她通身的氣質吸引,高潔又巍峨,悠遠又厚重,叫人本能地想要去敬畏。
這是雲鴻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所謂神性。
哪怕無人告知,他還是瞬間知曉了對方的身份。
很神奇的感覺,好像腦海中憑空冒出的念頭。
他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見過碧霞元君。”
那古裝仕女果然是碧霞元君,聞言頷首示意,“人間已許久不見新的修仙者。”
她感應到那葉子被取走了,十分好奇究竟是何許所為,就深夜入夢而來。
沒想到,竟還這樣年輕。
一句話,徹底給雲鴻定了性。
確實是修仙者無疑了。
碧霞元君雖為女神,卻並不高高在上,反而形容十分和氣,像一位值得信賴的溫和長者。
雲鴻問道:“您可是為那翠葉而來?”
碧霞元君右手一抬,便有一抹翠色在指尖凝結,然後化作一支翠玉簪,頂端雕刻著葉子。
“此物與你有緣,拿去吧。”碧霞元君將那簪子又瞧了幾眼,掌心向上,那簪子就朝雲鴻飛來。
雲鴻下意識接住,見她眼中似有留戀之意,忍不住問:“這簪子對您很重要嗎?”
如果重要,為什麼又隨手給人?
碧霞元君瞧了雲鴻許久,眼底流露出追憶的神色,忽歎道:“你頗似我一位故人。”
雲鴻一怔,故人?
是做紫雲洞祭台陣法的那位故人嗎?
“恕我冒昧,請問您那位故人姓甚名誰?”雲鴻隱約意識到,若要找出那人身份,隻怕最保險的就是碧霞元君這條路子了。
畢竟沒有誰比神明更神通廣大。
“他在你們人類世界中似乎也頗有名氣,”碧霞元君微笑,“俗名袁天罡。”
雲鴻的心臟有一瞬間停跳,眼睛都微微睜大了。
何止頗有名氣,在道家一派,他簡直是如雷貫耳的傳奇式人物。
之前他就覺得,紫雲洞後山陣法的繪製者可能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風中的一人,如今再聽碧霞元君一說,那位神秘大佬的身份基本可以確定了。
一抬頭,見碧霞元君還在盯著自己瞧,眼神十分複雜,既有追憶,又有……驚訝?
驚訝?
什麼事會讓女神都驚訝?
被一位真正的神明注視並不是什麼輕鬆的事,不多時,雲鴻就覺壓力倍增,好像頭上多了一座大山一樣,連體內靈力運轉都變的滯澀起來。
好在碧霞元君很快收回視線。
雲鴻平複了下呼吸,腦海中心思飛轉,“敢問元君,我與您的故人,究竟如何相似?”
樣子像?還是彆的像?
機會難得,他不知道碧霞元君這次來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但既然來了,總要問出點什麼來。
比如說,自己究竟是不是袁天罡的轉世。
碧霞元君微怔,幽幽道:“你心中已有答案。”
一時間,雲鴻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原本之前被告知自己已經逐漸脫離普通人類也就罷了,現在又有人,不對,是神告訴他,你不是你?
他不知道彆人得知自己可能是大人物轉世後,會是何種心情,但雲鴻自己,卻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