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鶴的語音不多,內容也大致相仿,基本都是在說自己現在很快樂,讓高平安心並保密。
雲鴻把手機還給高平,“你就不擔心他總不來上課,耽誤高考?”
高平把手機在掌心拋了幾下,“勞逸結合啊弟弟,林振鶴自我管理能力可強了,我們私底下都叫他機器人。機器用的時間長了還要保養呢,更何況是個大活人?如果不是他自己真的撐不住了,絕對不會想休息的。”
現在孩子營養好發育早,網絡信息又靈通,一般都挺早熟。
十八歲的少年,除了單純點,基本思維構造已經無限趨近成年人了。
甚至因為沒經過社會的磋磨,有些事情反而比成年人更通透。
隻是……
雲鴻愣了下,“你叫我什麼?”
弟弟?!
你是我弟弟!
高平撓撓頭,“你們是林振鶴的堂表兄弟吧,不過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我們關係好著呢,他弟弟就是我弟弟,走,請你吃披薩去!”
如果不是親戚,誰還巴巴兒跑學校來問情況?
反正他是真的沒把眼前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少年往高人身上靠。
雲鴻:“……”
吃個鬼的披薩呦!
這傻孩子腦子怎麼長的?
安格的嘴角抽了抽,忽然覺得偶爾來人間轉一轉,見證下物種多樣性也挺有趣。
說話間,三人已經來到一家披薩店門口,高平直接推門進去。
見雲鴻和安格神色複雜地站在外麵,便替他們撐著門,抬手用力招呼,“進來啊,趕緊跟我說說他到底怎麼了。”
好兄弟的命要緊,他的命也挺值錢。
學習了一天,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得吃點兒高熱量的。
高中生大約是世界上腦力和體力消耗最旺盛的種族之一,尤其孩子們正處於成長發育期,那胃口就跟黑洞似的,永遠沒有填滿的時候。
高平一口氣點了倆十二寸的黑椒牛肉培根奶酪披薩,熱量高高的,“姐姐,一個現在就上,另一個等會兒我走的時候打包。”
還有三節晚自習,肯定餓,得整點兒宵夜。
又問雲鴻和安格吃什麼,雲鴻就推說吃過了。
他現在對外麵賣的食物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味道又差,雜質又多……挺廢培元丹的。
正值飯點,披薩店裡擠滿了嗷嗷待哺的高中生們,雲鴻三人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說話。
高平顯得有些踟躕,猶豫良久,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湊過來,微微壓低了聲音道:
“他確實挺不開心的……你彆看著林阿姨和林叔叔那麼溫文爾雅的樣子,其實為人特彆霸道,林振鶴剛出生就把他的人生規劃好了。從小到大,振鶴穿什麼吃什麼做什麼,都得按著爸媽的意思來。
小的時候就算了,不懂事嘛,可現在他們還不放手,變本加厲的,就連振鶴考大學的誌願都要乾涉!
他們兩個是學傳統寫意畫和書法的,然後就想讓振鶴也搞這個,但是振鶴不喜歡……”
這種案例太普遍了,以至於雲鴻聽完,竟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或許他早該猜到的。
之前在林家時,他不過試探性地提了一句“林振鶴可能不開心”,林父林母的反應就很激烈,斬釘截鐵地說他們做得多麼好,兒子絕不可能抑鬱。
從頭到尾都是那樣理所當然。
高平吭哧吭哧吃了大半個披薩,又咕嘟嘟喝了幾大口橙汁,繼續道:“報誌願嘛,除非有家族企業繼承,不就是看天分和愛好嗎?”
雲鴻好奇道:“林振鶴自己想報什麼專業?”
高平說:“他確實挺有藝術細胞的,不過不是中國傳統藝術。他特彆喜歡畫漫畫,想象力特彆豐富,而且畫的也挺好的,有一部還在網站連載了呢!”
所以林振鶴想報動漫相關專業,但林父林母卻始終堅信那些新興玩意兒不是正道,既不高雅又淺薄,簡直就是人間糟粕。
林振鶴的人緣好,但真正的朋友卻隻有高平一個,所以好些話也隻敢跟他說。
他告訴高平,自己掙的稿費已經足夠大一的學費和生活費了。
哪怕父母不同意,他也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支付費用,而不被家人轄製。
“到時候我把誌願書的地址寫你家的,然後離家出走,開學日直接去大學報道……”
少年說這些話的時候,眼中瘋狂閃動著與外表不相符的光,甚至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隻是萬萬沒想到,林振鶴沒能熬到高考結束。
他崩潰了,選擇了自我封閉。
雲鴻問:“那他有沒有跟父母談過?”
其實這話問了也白問,但凡有一點兒可能性,林振鶴都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高平嗤笑一聲,“沒用,他初中的時候想學架子鼓,家裡人不同意,他用壓歲錢偷偷去報了個班。結果林叔叔林阿姨知道後,直接讓助理找上門去,強行改成了古琴課……還跟幾個現代樂器班的老師和負責人挨個打招呼,誰敢接受林振鶴來報班學習,就要告他們誘騙未成年人。”
就連安格這個非人類聽著都覺得窒息的程度。
雲鴻忽然意識到:家庭完整的孩子也未必幸福。
太過沉重的愛反而成了負擔,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高平嘬著吸管,視線在雲鴻和安格臉上不斷遊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你們,到底是乾什麼的?”
這倆人看著挺年輕,可言行舉止卻十分沉穩,有種讓人不自覺信服的氣質。
尤其是那個剛才把自己提起來的,眼神特彆……沉,跟口古潭似的,帶著點兒嚇人的幽深。
反正完全不像十幾二十來歲的人。
雲鴻笑而不語。
安格倒是有些意外的樣子,挑了挑眉,“還不算傻到家。”
高平:“……”
禮貌嗎?
他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我不管你們是誰,你們真的能救林振鶴嗎?”
他覺得林振鶴特彆可憐。
可涉及到這種家務事,以現在國內的風氣,外人真的很難插手。
如果是以前,高平也不願意這麼早就冒著風險捅出來。
可現在不一樣了,林振鶴要死了。
媽的,人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這事兒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也難辦。
說好辦是因為造成眼下局麵的唯一壓力來源就是林父林母可怕的控製欲,隻要一指頭把那倆人戳死就一勞永逸。
說難辦是因為有不成文的規矩,修行者不得擅自對平民出手,而且關鍵現在他摸不清林振鶴本人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如果那孩子天生耳根子軟沒主見,哪怕現在混過去,日後必然再犯,永無儘頭。
但偏偏雲鴻來了。
打從他接手了這件事開始,他就跟林振鶴之間有了一段因果、一段緣分。
如果不徹底了結,天長日久的,必成橫亙在修行路上的絆腳石。
恰在這時,雲鴻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邊傳來林母驚喜交加的聲音:“道長,振鶴醒了!”
她的聲音很大,連高平都聽見了。
等雲鴻掛了電話,高平立刻道:“我能去看看他嗎?”
知道好友隨時可能喪命,他怎麼坐得住。
雲鴻道:“你去就是自爆,下次吧。”
之前林父林母來的時候,高平什麼都沒說,什麼也不知道,可現在卻又突然跟雲鴻攪在一起,這不明目張膽地告訴他們剛才撒了謊嘛。
如果以後林振鶴出點什麼事,難保那心理扭曲的兩口子不遷怒。
話又說回來,如果此去事情解決了,兩個少年自有相見之日;
如果解決不了,多見一麵少見一麵的,也沒什麼分彆,到時候等著上墳就是了。
然後高平就眼睜睜看著雲鴻和安格瞬間消失。
是真的消失了!
他整個人都特麼傻了!
倆大活人!
光天化日之下,沒了!
高平使勁揉了揉眼睛,還是沒有!
他哆哆嗦嗦伸手摸了摸剛才兩人坐過的地方,嗯,熱乎的,確實有人來過。
他又拉住路過的服務員,“姐姐,你還記得剛才跟我一起進來的那倆人嗎?”
服務生四下看看,“記得啊,怎麼了?”
“沒事,”高平木然道,因為過度震驚,竟顯出幾分平靜,“沒事……”
事兒大了!
這特麼的不是什麼堂表弟,而是神仙,活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