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小姐, 我們可以談一談嗎?”
空蕩蕩的休息室裡, 季如馨獨自一人在哭泣。
但是她忘了上鎖, 於是米冉推門而入。
“是你?”
季如馨趕緊收拾了眼淚。
女人和女人之間,眼淚隻是示弱的工具, 而米然根本不配讓自己示弱的。
米冉坐在她的對麵,淡淡掃了她一眼:“是我, 我剛才從陸主任那兒出來的, 順便來看看你。”
季如馨一愣,她冷笑了起來,“米然,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我可憐你什麼?”米冉合起了茶盅,淡漠地開了口:“季如馨,你跟我男朋友表白, 我生氣還來不及呢。 ”
之前, 季如馨還抱有幻想,以為他們是清白的關係。
可是現在米然說“男朋友”,就是親口確認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咬緊了嘴唇, 還想自欺欺人下去,卻不經意間瞄到了一抹鮮紅。
米然正對她坐著, 側著身子喝著茶,正好將脖頸露向了自己。她看到了一個吻痕, 在她雪白的脖子下方, 看樣子是剛剛才弄上去的。
——誰能想象的出來, 那個一貫冷清、淡漠、不近人情的陸斐源, 才幾分鐘的功夫,就能疼愛一個女人疼愛成這樣?
季如馨更沒想到,她居然這麼遲鈍——
陸斐源都和米然成事了,她還渾然不知。今天打算背水一戰,還以為自己可以先發製人拿下陸斐源的,卻平白無故淪為了一對情侶的笑話!
季如馨很快冷靜了下來。
憤怒大過了嫉妒,她的胸中有火在燃燒,於是冷聲詰問道: “米然,剛才你為什麼不阻止我對陸斐源告白?!難道你不怕他選擇了我嗎?!”
米冉搖了搖頭,“他不會選擇你的。”
“你就這麼有信心?”
“是啊,季如馨,你跟秦香犯了一樣的錯誤,那就是先跟陸斐源告白了,陸斐源從來不吃這一套的。”
季如馨吃了一驚,本來秦香告白失敗的事兒,隻有總部裡的一些姐妹知道,沒想到,米然居然也知道這件事!
不過想一想,人家現在是陸斐源的女朋友,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是季如馨理解不了的是,“你說我犯了和秦香一樣的錯誤,你告訴我,我哪裡錯了?!”
米冉讚賞地看了季如馨一眼——
秦香是個小心眼,被陸斐源拒絕了說的是“總有一天我會報複你的!”,但是季如馨不一樣,她失敗了就承認,然後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
真不愧是作者的親女兒,有胸襟,也有頭腦。
隻可惜啊,季如馨遇到的對手是她米冉。
她也是很多女主角的作者親媽,不可能淪落為哪本書的配角的。
“季如馨,你的錯誤就是:你還是依賴於家庭背景來談婚論嫁。”
米冉可不想讓情敵小瞧了自己,於是拿出了十足十的口才來。
“婚姻本來就是兩個家庭之間的事情,難道這種想法不對嗎?”季如馨字字鏗鏘有力道:“再說了,陸斐源本身就有才華,隻是他的家庭境況太糟糕了,所以才限製了他的發展的。如果有我們季家在背後幫他的忙的話,他才能完成他的夢想,難道不是嗎?”
“那你覺得陸斐源缺少賞識他的人嗎?!”米冉扳著手指頭在數落:“他上大學的時候,導師想把女兒嫁給他,陸斐源拒絕了。讀研究生,係主任想將侄女嫁給他,但陸斐源拒絕了。到了後來,秦主任想嫁秦香,陸斐源也拒絕了。這些把女兒侄女送上門來的舉動,隻會讓陸斐源覺得——他被人看輕了。”
季如馨不明白了:“被人看輕?不正是因為看重陸斐源,所以才將女兒嫁給他的嗎?”
米冉搖了搖頭。
季如馨這種思維,明顯就和陸斐源三觀不合。這也難怪,季如馨出生豪門,從小衣食無憂,她以為凡事都可以用利益得失來計算的。卻不知道,站在陸斐源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
“季如馨啊季如馨,我這麼問你吧——男人這麼努力往上爬,到底是為了什麼?”
季如馨不假思索道:“為了他們的遠大抱負。”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呢,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換句話說,就是生活的自主權。這個自主權很大的一方麵,就包括婚姻的選擇權。我來問問你,用強權來強塞一個陌生女孩給男人做妻子,是不是剝奪了他自己的選擇權?”
季如馨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就算她是北大才女出生,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自以為將掌上明珠嫁給陸斐源,就是表明對他的器重了。殊不知,陸斐源本身特彆厭惡被人安排著生活。
他想要自己選擇配偶,結果人人都以為他好的名義,剝奪他的婚姻自由權。
哪怕是她——季家,都不例外。
她的父母已經許諾過了:女兒,你放心,將來陸斐源一定是你的丈夫。我們會出動一切可能的力量,幫你拿下這個女婿的。無論那個陸斐源再怎麼不識抬舉,但是當我們季家出手的時候,他就會甘拜下風,乖乖迎娶你的了。
——她的父母甚至給了一個承諾:
最遲今年六月,陸斐源會和她結婚的。
可是誰也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陸斐源的婚姻選擇權滾到哪裡去了?!
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他怎麼能容忍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過一輩子呢?!隻怕和秦香那樣的女人在一起,真的比殺了他還難受。
這些道理,米冉其實早就搞懂了。
去年的七夕當晚,她聽到陸斐源拒絕秦香的時候,就明白陸斐源是不想拿婚姻去換取權勢的。
他要的是自由自在地選擇心儀的女孩子。
“季如馨,其實這些道理很簡單的。隻不過你是個千金大小姐,而陸斐源是個無父無母的窮孩子。你太習慣了站在高位上,俯視著貧民出生的陸斐源,認為他既然無父無母,他就該接受季家的施舍,那樣才是對他最好的。”
說著,米冉笑了笑,她也有些感同身受道:“以前,我也過過一段時間的窮日子。親戚們給我安排了個對象,說人家是國企的,工作穩定,有車有房,說我不嫁給他就是傻子。親戚們甚至逼著我和人家簽訂婚約,於是我就從家裡逃出來了。”
季如馨愣了半晌,這會兒終於回過神來了。
她默默地看著米然,頭一次重新打量起這個“陸斐源的前任。”
——和傳說中的愚蠢拜金女一點都不同,米然一點都不拜金,反而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知性的光芒。
甚至論及情商和口才,米然絕對處在她的上風處,如今,是米然在俯視她這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季如馨收拾好了心情,不再咄咄逼人了,反而問道:“那後來,你就逃到了北京嗎?”
“對,我來到了北京努力工作,因為我想將來自己選擇一個配偶,而不是彆人來選擇我。”
其實,米冉說的是自己上輩子的事情了——
二十歲的時候,她的外婆去世了。兩個舅舅為了變賣外婆的家產,就逼著她從外婆的房子裡滾出去。
而趕走她最好的借口,就勸說她嫁人。
“米冉,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那個李先生不就是抽煙喝酒嗎?哪個男人沒有一點嗜好,他能賺錢呀,他是國企主任呀,你跟了他以後有的享福的!”
“米冉,你不嫁給李先生,你對得起誰呀?你也老大不小了了,該麵對現實了,李先生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我不嫁!”
“我絕對不要嫁給一個討厭的男人!”
從家裡逃出來以後,她就來到北京重新開始,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編輯做起,經曆了整整八年的奮鬥,才拿到人生的自主選擇權的。
所以,她有這個資格發言:
“季如馨,對我來說,你所謂的那些東西——穩定的家庭,穩定的收入來源,進入上層社會的機會,其實也曾是唾手可得的。但是我為什麼要舍棄呢?因為我不喜歡那個男人呀,我想找一個喜歡的男人結婚,不行嗎?我拋棄一片森林,我未嘗不會得到一片草原的。”
“拋棄一片森林,得到一片草原?”
季如馨咀嚼了這句話,頓時覺得十分的意味深長。
這樣的話語,絕不是人們口中的“自以為是的拜金女”可以說出來的。
直到現在,季如馨才明白了,是自己一葉障目,一直都沒有看清楚米然的為人,所以才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的。
現在,她和米然隻交談了十分鐘,就已經深深為米然的睿智而折服了。
米冉繼續道:“對,其實陸斐源和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都是寧可沒有森林,也要一片自由的草原的人。所以,季小姐,我知道你們季家的權勢很大,我也知道,我的條件和你是天壤之彆,但是,陸斐源選擇了我,這是他自己的意願,是他行使了自己的婚姻選擇權,而不是被逼的,被強迫的,被人塑造成一個他根本不願意當的鳳凰男。”
“鳳凰男?”季如馨不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麻雀躍上枝頭變鳳凰,他陸斐源若是娶了你,不也是一步登天嗎?”
季如馨點了點頭,歎息一聲,她平常覺得自己心思靈巧,怎麼今天在米然麵前出淨了洋相?!
“那麼,陸斐源他以後不會後悔嗎?”季如馨還抱著一些希望:“他娶了我,可以少奮鬥十年的時間,這樣對他來說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