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的女兒墮落、不知悔改。但我眼中的林粒,在這你所謂的這墮落的八年裡,出了五張專輯,舉行了兩場演唱會,捐贈給了殘疾人康複機構好幾千萬。她是一個優秀的慈善歌手,但你卻因為她的慕殘癖好,就否定了她的一切努力……”
“有時間,去看看網絡上對林粒的評價吧。你覺得人們都在罵她墮落和無恥,其實呢,更多更多的人,都在欣賞和讚歎她的成功和善良……”
原來,人們是這麼評價自己的女兒嗎?
他們沒有嘲笑她寫的那些歌是瘋魔,反而為她的才華擊掌讚歎。
隻是想到女兒慕殘的這一點,林玨又垂下了眼簾:“傻孩子,媽媽隻是希望你能過得幸福啊……”
“那些殘疾的人,他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能照顧好我的小粒呢?”
“你沒真正吃過苦頭,還以為跟一個殘疾人在一起,就跟電視上演的那樣浪漫。可你不知道,那樣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他會拖累你的生活的。”
“媽知道,你是看上了一個殘疾人,可那個人,不是你的良配啊……”
說完了,林玨歎了口氣,繼而抱著女兒,緩緩躺了下來。
“你大了,和媽媽無話可說了。可媽媽真的不願意看著你錯下去,然後後悔一生……”
“當初你的外公外婆也反對我嫁給你爸,我卻以跳樓來威脅他們……你不知道,媽這一生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沒有好好聽父母的話……”
說著說著,林玨就慢慢閉上了眼睛。
但是片刻之後,林粒睜開了眼睛——隔了十幾年,和母親一起睡,她本來就睡不著。現在聽到了母親的一席話,她更加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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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粒早早起床,她要去見馮戈。
今天是15號,也是每個月去交護工費的日子。
當她出發的時候,媽媽已經走了。公司裡的大小事務,都需要董事長做決定的。
她帶好了墨鏡、口罩、用圍巾把自己遮擋的結結實實,然後才打了一輛出租車去療養院。
這次的探望和以往沒什麼不同的。隻是看門的老大爺告訴她,馮戈不在圖書館,他最近喜歡上了繪畫,一直往繪畫室那裡跑。
林粒輕手輕腳接近了繪畫室,希望給馮戈一個驚喜。
今天,她帶來了馮戈最喜歡吃的元祖的粽子,以往他總是舍不得買這麼貴的點心吃,說是太浪費錢了。
卻有一陣風輕輕地吹過,吹起了繪畫室的窗簾。當她的視線微微抬起的時候,便落在畫布上麵。
——露出來的是一副女人的肖像畫,是最簡單的鉛筆素描畫,雖然隻是個半成品,可也足以判斷出來——馮戈畫的這個女人並不是她。
畫中心的那一雙眼眸出賣了主人的身份,她立即認了出來,是她前幾天才見過的那個米然。
忽然間,林粒捂住了嘴巴,就怕自己笑出來,卻不由得彎了腰。
——真的是一場笑話,她認識了馮戈整整五年,都沒見過他給自己做肖像畫。但是馮戈和米然隻見過一次麵,他卻要把米然畫出來!
她這五年的時間,原來都抵不過彆人的一麵之緣嗎?!
那麼她自以為是的互惠共生、捆綁關係,難道也是一場笑話嗎?!
就在此時,馮戈聽到了窗外的動靜,他轉過了身來,擱下了碳素鉛筆。
他的眼睛注視著她的眼睛。目光毫不退縮,他很坦然,也很同情她。好像知道她為何而笑,為何又笑不出來。
“……馮戈。”林粒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你告訴我,你喜歡那個米然對不對?!”
“不錯。”
“可是你隻見了她一麵!一麵啊,難道這一麵,你就能判定米然就是個好人嗎?!”
“林粒,”馮戈淡淡道:“這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但是你知道的,你當年看上我也隻是一麵之緣。你說你對我一見鐘情,那麼我也能對彆的女孩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
林粒自嘲地重複了一句。
“沒錯,當我見到她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假如我是個健全的男人,那麼我一定會追這樣可愛的女孩的。”
女人常常會一見鐘情,卻不知道,最容易一見鐘情的其實是男人。
林粒冷笑道:“因為她長得很漂亮,是不是?”
“她肯定沒你漂亮,但她給我的感覺很好,以前,我從沒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到過這麼溫柔的氣質。”
“那我告訴你:米然是個惡毒的女人,你會怎麼辦呢?!”
“不會的,她要是惡毒的話,你就不會還這麼心平氣和跟我講話了。”
相處五年了,馮戈已經很了解林粒這個人。假如他看走了眼,林粒早就挖苦諷刺他眼瞎了,但現在,林粒還在跟他講道理,那隻能代表一件事——林粒對那個米然沒什麼壞話可說的。
林粒知道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她冷冷道:“那恭喜你,你看人的眼光很準。米然確實無可挑剔的。隻是她有愛人了,我勸你最好彆打擾她。”
“我明白。”馮戈搖著輪椅,和她擦肩而過,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個過得很幸福的女孩。”
“那你就該明白,今天你不該畫她的。”
“這是我的自由,沒人規定我不能去欣賞一個美好的女孩。”
“哼。”林粒冷哼。
雖然嘴上他們都說了不喜歡,不愛,互相利用而已。但她內心深處卻覺得:自己對馮戈而言,肯定是特彆的存在。日複一複,就算是鐵樹也能開花的,何況是兩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呢!
但直到今天,一幅畫,讓她看明白了——自己五年來的感情隻是一廂情願而已。
——陌路相逢即是緣,愛與不愛卻是每個人的自由。
馮戈選擇了他至始至終不愛。
她隻覺得心裡仿佛有一根細小的刺兒,紮入進去,痛了一下,然後生出了滿心滿腔的絕望來。
哀莫大於心死。
“是我糊塗了,怎麼能強求你……”
說著,林粒拿起了案頭的鉛筆,寫了一個號碼在畫布上——
“這是米然的號碼,我知道你在這裡很無聊,希望有人能陪你說說話。但那個人不是我。”
馮戈道:“謝謝。”
這一回他是真心道謝。
“不用謝,”林粒蓋上了筆帽,瀟灑地將鉛筆拍在了桌子上,“米然她最近摔傷了,你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她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療養院,一路上都在壓抑著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