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小花精蹦達了兩下, 表達了自己渴望成為小公主的願望。
他一邊蹦Q,一邊看了看暴力狂媽媽,心說怎麼樣怎麼樣?夠氣人吧?
康總從來都是為了氣人不擇手段的那種,再說了, 願望是當小公主也沒什麼不好的, 一個4歲的小男孩想當小公主,多可愛啊。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 看了看小朋友身上穿的劣質裙子, 說道:“那你爸爸媽媽得多努力一點才行。”
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其實聽上去也沒什麼惡意。
人有些時候就是一本書, 記憶都是一頁一頁地排列著,那是整個人生。
老太太的這本書,書頁被打亂了, 於是翻到哪兒就是哪兒了, 沒有邏輯, 沒有順序。
夏笙說道:“他喜歡就好。”
老太太說道:“小孩子哪裡懂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老太太一邊說著這件事, 又像想起什麼事情來問道:“你們這裡麻將在哪?我們一起來打個麻將。”
夏笙光是看著老人家, 都像是回到了過去,母親帶著她們離開了父親以後, 有一小段時間是住在外婆家。
外婆和媽媽不一樣, 她是一個精致的女人, 她隻記得那個時候,她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她那個時候頂著一頭短發, 臉上還有曬傷留下來的印子。
外婆說的最多的三句話是――
“你蠢啊,你離婚跟我說了嗎?你以後怎麼辦?彆人怎麼看你?”
“你以後怎麼活?錢又掙不到錢,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帶著兩個女兒回去認個錯,他們家已經夠好了,兩個女兒也沒說什麼,又是交罰款也是養著,等以後生了兒子就好了。”
而母親也不是個受氣的主,她會大吵大鬨,甚至開始砸東西,一邊砸一邊罵――
“怎麼活?什麼怎麼活?你們不就是嫌我活著丟臉嗎?我帶著那兩個你們所有人都討厭的玩意一起去死好不好?或者我現在就去掐死她們,然後你掐死我,大家都開心了!”
“那你去!你現在就去掐死她們!我在旁邊看著你掐死她們!”
她那個時候跟現在不一樣,人有些時候真的很可怕,她那個時候甚至都沒有傷心害怕,隻是抱著妹妹,躲在衣櫃裡,捂住妹妹的耳朵,沒有哭,沒有難過,隻是捂住妹妹的耳朵。
她現在還記得妹妹的身上有一股很不好聞的味道,那是外婆的洗發水的味道,她的洗發水裡好像有生薑。
夏笙聞著這個味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媽媽?”
夏笙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出神了。
小孩正在跳舞,向老人家證明自己也能當小公主。
當年的女人現在已經徹底老了,坐在她家裡的沙發上,慈眉善目,像是披著歲月贈予的屬於老人才會有的慈祥。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夏笙卻起了身,把老人家拉了起來:“抱歉,今天有些忙,茶館不開張了。”
康總感覺到了,媽媽整個人有些不開心了。
“難怪你們這個茶館生意不好,有客人上門都要送走。”老太太在沙發上磨蹭了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起來。
好在這個時候,夏笙的媽媽也過來接人了。
對方看了一眼穿著裙子的小孩,又看了看老太太,卻沒有看一眼夏笙,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把人接走了。
夏笙關上了門,老太太還在問旁邊的女兒:“我還沒有開始打麻將,你怎麼就來了?”
這下子不尷尬了,因為媽媽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低落的狀態中。
她還在看電腦,但是捏著鼠標的手幾乎是青筋暴起。
康總咽了咽口水,覺得有必要拯救一下鼠標兄。
“媽媽,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夏笙很抗拒,她不想跟任何人聊這個事情,因為絕大多數人都不能理解她。
夏笙搖了搖頭:“我不想聊這個事情。”
“上一次我跟你說,我父母雙亡是真的。”康總自顧自地地說了起來。
“我一歲的時候,他們本來是去離婚,結果出了車禍,我沒有外公外婆,但我有爺爺奶奶,他們討厭我,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禍害,尤其是我父母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我。”
“我也不想聊這個事情。”小孩說著說著就不想說了。
夏笙轉過頭,想了想,安慰地說道:“有些時候,長輩未必就是好人。”
小孩一拍大腿,說道:“對對對!就是這樣!我從來不敢跟人說這些事情,因為其他人會跟我說,你爺爺奶奶其實也是愛你的!”
“我tmd還不知道誰愛我嗎?”小孩義憤填膺地說道:“我是傻逼嗎?需要你們一個二個的跟我說誰誰誰愛我!”
夏笙愣了一下,忍不住說道:“對,仿佛承認長輩不愛晚輩,這是一個逆天而行的事情。”
“對!”康總激動地站了起來:“而且,他們就連為了錢敷衍一下我都做不到!”
“把我的遊艇和私人飛機給他們疼愛的孫子,說什麼我有好幾個!好幾個那也是我的!為什麼要把我的東西給我討厭的人?我就是把東西砸了,我也不會給他們!”
是的,他堂哥生日宴的時候,他就帶人去把遊艇砸了。
夏笙:“……”剛才的共情真是喂了狗了。
康總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現在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送你一架鋼琴吧!”
康總說話間就起身,去書房裡拿了紙和筆出來――
“咱們其實是同一類人,都受過傷害,也防備彆人。”
“但這段時間我從爸爸那裡學到了一個事情――有些時候,困住我們的不是真正的痛苦和困難,而是我們的想象。”
康總說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裙子:“我以前超級害怕穿裙子,總覺得一個男孩子穿上裙子就是一種恥辱,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衣服而已,並不是恥辱,所謂的恥辱是我強加給這件衣服的。”
康總從第1次聽到暴力狂媽媽的音樂開始,他總覺得聽到的是自己的聲音,那個自己,那個對世界充滿了憤怒和恐懼的自己。
人對於自己,總是寬容和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