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媛和馮建文跟著鄭天明鄭娥一塊回鄭家。本來他們隻有一輛洋車子,鄭娥剛剛流了孩子,鄭媛是個孕婦,都不適合長途跋涉,馮建文騎著駝誰都不好。出了醫院一瞧,張鐵柱也跟著一塊來推車子了,他之前帶著鄭娥來醫院是借了彆人的洋車子來的,這會兒他也有一輛。那正好,鄭天明就把他的洋車子給收繳了,讓他自己用腿走回去,鄭天明自己騎車帶鄭娥回家。
四個人兩輛車子正好,張鐵柱借來的那輛車子比較舊,騎在顛簸的土路上叮叮當當的,跟要散架了似的。
他們車子騎得慢,大概二十幾分鐘,到家了。
鄭娥怕被周圍鄰居看到她的慘狀,一直把臉貼在鄭天明的背上,縮著身子,好像這樣就鑽進了烏龜殼再也不會受到外人的目光傷害一般。
鄭媛覺得她姐過於在乎臉麵尊嚴,要是她被自己男人打了,她就不會遮遮掩掩的,必須要讓周圍人都看看她遭遇了什麼。這個社會習慣於同情弱者,她揭開了自己所有的傷疤展現在眾人麵前,十之**的人都會同情她,輕而易舉就能把輿論引導到她希望的方向上去。如今鄭娥是受害者,以後說不準還得在娘家住很長一段時間,不把自己最慘的一麵露出來給周圍人最直觀的視覺衝擊,讓人知道她受到了多嚴重的傷害,那她以後很有可能會麵對眾人的不理解。因為有些人,自己沒經曆過疼痛,總是能輕而易舉的說出些傷人心的話。
鄭媛現在都能模仿地出鄰居會怎麼議論——“鄭娥不是已經嫁人了,怎麼一直在家裡住著?婆家也沒見人來接,是不是婆家不想要她這個兒媳婦啦?”“被打了一頓就咋了,咱隊裡那誰誰不也經常挨她男人的打,不是也照常過日子嗎,鄭家的閨女就是嬌氣。”“她男人好端端的為啥打她?沒準兒是她自己犯了什麼錯呢?之前她妹,鄭媛,不也鬨過一通在縣裡找對象的事兒嗎?”“孩子被打掉了啊,那是有點可惜,可這年頭,有幾個女人所有孩子都能順順當當活下來的?就鬨饑荒那幾年,咱隊裡死了多少孩子?還有那些生了一連串閨女不想養的,都不知道往後頭山上扔過多少小孩。她這還沒生下來呢,等以後再懷不就行了。”
零零碎碎的,鄭媛敢發誓,無論哪一句叫鄭娥聽到了,鄭娥都得生一肚子氣。
這個點,家裡大人去上工,孩子也都上學去了,家裡就沈翠雲一個人,看著星星和牛牛兩個最小的娃娃。
星星和牛牛都睡午覺去了,沈翠雲聽到外頭洋車子的動靜就出門瞧,順便還能和鄰居聊個天啥的,家裡她自己一個人太清淨了。沒想到這出門一看,回來的竟然是她的兒子閨女女婿。
沈翠雲笑起來:“建文來啦?媛媛,天明,誒,天明你後頭是誰,我咋瞅著像小娥?”
鄭娥從後車座上下來,這一動彈沈翠雲就看到她了,她驚地上前要抓鄭娥:“小娥,你——”
鄭天明一攔,抓住沈翠雲的胳膊帶著她往家裡走:“娘,咱家去說。”
他們前腳走,鄭媛對馮建文說:“你彆進來了,趕緊回家一趟把檢查結果告訴你爹娘,省得他們擔心。咱這一到醫院那麼長時間沒回去,他們再多想。”
馮建文猶豫:“那你……”
“你過會兒來接我就行。”鄭媛朝堂屋努努嘴,說,“我得在這兒看著我媽,她身體不好,彆氣病了。”
“行,我過會兒來接你。”有丈母娘看著鄭媛,馮建文還是放心的,他爹娘那兒他一直沒來得及給通知,確實得趕緊回去一趟。他騎上洋車子離開,鄭媛扭頭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