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運河
立冬那日, 小皇帝司馬聃帶著百官到城北郊外迎冬。
王獻之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他覺得古人挺敬重自然的。
參加完活動後, 王獻之約桓溫與武陵王到衛將軍府商量事情。
看到這些人湊在一起, 會稽王心裡莫名感到不爽。總覺得這些人聚在一起,是想搞事情!
於是, 會稽王吩咐殷浩,讓殷浩派王羲之去衛將軍府刺探情報。
王羲之明白了殷浩的暗示後,臉色不悅。殷浩竟然讓他跑去他兒子的辦公府邸刺探情報!王羲之心裡對殷浩極其失望, 他沒想到這個友人當官後,竟然變成了這樣!
王羲之乾脆稱病請假, 約其他友人到逍遙山莊玩樂散心。
從車上下來, 發現雪下大了, 王獻之眯了眯眼睛。
桓溫單手把王獻之抱下車,與武陵王一起走進衛將軍府。
郗超與謝道韞還有王肅之正在乾活,見王獻之帶著這兩位貴客上門,三人立馬起身向桓溫與武陵王行禮。
“不必多禮。”桓溫擺手,將王獻之放下來。
王獻之朝阿陌招手:“拿出來。”
阿陌將錦盒帶過來, 然後將錦盒打開, 拿出地圖,把地圖掛在牆上。
王獻之對桓溫與武陵王說道:“二位請坐!”
桓溫與武陵王脫掉皮靴,進入席間。
謝道韞給這兩位貴客倒了熱茶。
王獻之開口說道:“今日請二位前來, 是想與二位商議大事!”
看到王獻之拿出地圖,桓溫就知道事情不簡單!聽了王獻之的話,他麵色變得凝重起來, 對王獻之點了點頭。
武陵王頷首,一臉認真的看著王獻之,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
王獻之拿出小竹條,指著地圖,緩緩開口說道:“我想修建一條運河。這條運河,以錢塘為始點,途經涇縣,沿涇縣過長江。經曆陽郡,到梁郡,最後通淝水。”
武陵王目瞪口呆,他愣愣地問道:“修建這麼長運河,作何用?”
司馬晞被王獻之所言震驚到了。他完全不知道王獻之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大膽的想法!
要修建這麼長的運河,需要投入許多財力、人力!晉國目前可沒有這個能力修建運河!
郗超與謝道韞還有王肅之,三人也是第一次聽王獻之提這件事。他們被王獻之的想法震驚到了。震驚之後,他們沉思起來。
桓溫蹙著濃眉,雙手捏成拳頭,他目光銳利的盯著那張地圖。
桓溫領兵打過仗,他十分清楚淮水上遊跟中遊是軍事要地。這兩個地方,難守,也難攻。相對比,淮水下遊就易守難攻了。淮水下遊之所以易守難攻,是因為那裡有一條邗溝!那條運河是春秋時期吳王夫差命人修建的!吳王夫差修建這條運河,是為了方便運輸軍糧與輜重,攻打齊國!晉國退到淮水後,靠著這一條天險守國。趙國要攻晉國,不會從淮水下遊攻打,通常是從中遊或者上遊攻打晉國。
若是王獻之能修建一條運河,直通淮水中遊,那晉國就不怕趙國了!
桓溫的心情十分激動,他目光炯炯的盯著王獻之,突然拍手叫好:“好!甚好!王七郎有大才!”
武陵王正在思考,乍然被桓溫的舉動嚇到了,他不悅的瞧了眼桓溫。
郗超眯起眼睛,他徐徐言道:“修建這麼長的運河,需要投入大量的財力與人力。國庫空虛,恐怕此事難成。”
謝道韞抿著嘴唇,目光幽深的盯著地圖,她也明白了修建這條運河的作用。
王肅之目光複雜的看著王獻之,他心裡沉思:同一耶娘生出來的孩子,為什麼兄弟之間差彆這麼大呢?
見司馬晞還是一副懵逼的模樣,王獻之便拿著小竹條,指著地圖開口講解:“江左一帶,土地肥沃,盛產糧食。若是開辟這條運河,一旦發生戰事,便於後方糧草運輸。而且,還能帶動運河沿線周邊的經濟!”
“可是晉國沒錢,如何修建這條運河?”司馬晞詢問。
王獻之笑了,他坐下來,告訴司馬晞:“晉國沒錢,可以賺錢!”
“加重賦稅?”司馬晞疑惑。
王獻之點頭:“可增加市稅。比如攤點稅、房屋稅、魚稅、木材稅、皮毛稅、布稅……”
謝道韞低聲言道:“如此,百姓的日子會更艱辛。”
王獻之搖頭:“小攤小販,可五年後加稅。最先開始增加的是娛樂場所稅收。”
司馬晞現在反應過來了,他愕然的問道:“王七郎要針對逍遙山莊收稅?”
上次在車上,王獻之與司馬晞談論過,他打算主動向朝廷申報商稅。逍遙山莊最大股東是王獻之,其實王獻之一人便可以決定此事。但是王獻之還是尋司馬晞這個參與人一起商談了這件事。既然王獻之有意捐稅,司馬晞自然不會阻攔他。
司馬晞沒想到王獻之當時做這個決定,是為了修建大運河!先主動繳納商稅,增加國庫收入,然後從國庫支取費用,修建運河!這一步步的算計,令人驚歎不已!
桓溫也明白過來了。他想起王獻之當時在逍遙山莊對他說的話。王獻之要賺貴族子弟的錢,救更多的人!現在看來,王獻之沒有吹牛,他在認認真真的為百姓、為晉國某事!
謝道韞目光佩服的望著王獻之,她低聲言道:“達則兼濟天下……”
謝道韞十分慶幸,自己做對了選擇!她一個女子,有幸能與這樣的人謀大事,哪怕不能留名青史,此生也無憾了!
郗超目光深邃的凝視著王獻之,緩緩起身,他向王獻之作揖。
在場幾人看向郗超。
郗超作揖後,從容的坐下來。
桓溫目光銳利的盯著郗超,不明白郗超剛才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司馬晞也覺得郗超剛才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沒有在意。司馬晞開口問王獻之:“先從加重市稅開始?”
王獻之搖頭:“先上報朝廷修建運河之事。”
司馬晞不解的說道:“為何?若是先上報此事,諸位公卿定然不會同意。國庫空虛,沒有財力修建這麼長的運河。”
王獻之笑眯眯的回答道:“屆時,殿下就知曉了。隻要殿下在朝堂上配合我,那些人一定會同意修建運河的!先讓朝廷同意修建運河,再提議加重市稅。”
王肅之忽然問道:“許久未聽聞會稽王世子的消息了,不知他身在何處?”
司馬道生現在任都水使者,是都水台的老大。修建運河,是都水台負責的工程。必須要拉司馬道生進來,共商議此事!
聽王肅之提起司馬道生,郗超眯起了眼眸,目光莫測的瞟了眼王獻之。看來,王獻之當初幫司馬道生要都水使者這個官職的時候,必定是料到了今後!
這一步步的算計,環環相扣!如此心機,令人不得不佩服!
桓溫想明白王獻之要如何賺錢修建運河後,心裡越發敬佩王獻之。有如此才子,晉國何愁不富強!
桓溫鬆開拳頭,開口誇讚王獻之:“七郎高見!桓某敬佩!”
王獻之告訴大家:“這件事,隻是我的一個計劃。能不能實施,全仰仗諸位了!請諸位助我!”
說著,王獻之起身向在場的人作揖。
在場的人紛紛起身,向王獻之回禮表態:“定然全力支持!”
王獻之本想這個月就上報朝廷開辟運河的事。郗超卻開口勸他,孟冬這個月不適合搞事情。若是在孟冬搞事情,來年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全天下的人都會把屎盆子扣到你頭上。
王獻之還真不清楚這件事,既然這種說法,那隻能把事情挪到明年了!等開春的時候,再搞事情!
臨近歲暮,王羲之帶著四個兒子回會稽,謝道韞隨行。
郗超前往徐州。郗家的勢力主要集中在徐州京口一帶。目前由郗超的父親郗愔來負責郗家的事情。郗超要回家過年,順便看看能不能利用郗家的勢力幫助王獻之謀事。
看到謝道韞著男裝出現,王徽之多看了她幾眼,倒也沒有詢問什麼。
倒是王肅之,見王徽之在盯著謝道韞看,他心裡覺得怪異。忍不住開口吸引王徽之的注意。
王徽之收回打量謝道韞的目光,轉頭跟王肅之閒聊起來。
行了半月,車隊進入會稽後,王獻之打算送謝道韞去東山。
王肅之出聲言道:“許久未見謝叔父了,我也想去東山拜訪一下他。”
王獻之狐疑的瞟了眼王肅之:“四郎,你跟謝叔父不熟吧?”
王肅之麵色一頓,直接答道:“我與謝五郎為同寮,想送他前往東山,順道給謝叔父拜個早年。”
王徽之催促道:“快去快回!你二人磨蹭什麼?阿娘在家裡盼著呢!”
於是,王肅之跟著王獻之與謝道韞,來到了東山。
聽聞王獻之與謝道韞來了,謝家子弟本想跑下山迎接他們。卻被謝安製止了。
謝安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找了一條扁擔。
劉氏好笑的看著謝安,出聲言道:“夫主何必如此?嚇到王七郎怎麼辦?”
謝安斜了眼劉氏,輕哼了一聲。
拿著扁擔回到屋裡躺下,謝安擺了個慵懶的姿勢。
劉氏笑吟吟的看著謝安,她聲帶笑意的問道:“可要準備晚宴招待王七郎?”
謝安瞥了眼劉氏,桃花眼意味深長,他語氣淡淡的回應道:“天氣寒冷,王七郎遠道而來,定然受寒了。吩咐廚子,多加些薑片。”
劉氏笑著捂嘴,回應道:“妾知曉了!”
劉氏剛離開,仆人立馬進來稟告謝安,王獻之等人到謝家宅門了!
謝安不甚在意的回了個鼻音:“嗯。”
王獻之與謝道韞還有王肅之,三人走進屋的時候,看到謝安慵懶的躺在席上,身子倚著靠枕。幾月不見,謝安新長了一截頭發,發型也發生了變化。那張臉看起來更白嫩了,二十六七歲的人,如今看起來像十七八歲的少年。
注意到謝安的身旁放著一條扁擔,謝道韞跟王肅之感到詫異。
王獻之眼神忽變,他揚起笑容,脆生生的開口叫道:“謝叔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