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結交金蘭
街道上的路人神色古怪地望著司馬道生,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這是會稽王世子。無人敢說話。會稽王的怒吼聲一發出,立馬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司馬道生自然也聽到了會稽王的怒吼聲。
轉頭一看,對上會稽王的青臉,司馬道生甩著頭發,扭著屁股一身輕飄飄地朝會稽王走去。
“方才好似聽到阿耶的聲音。”司馬道生走過來,甩著頭發望向牛車。
會稽王伸出手,蹲在牛車上指著司馬道生的臉,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個孽子!膽敢斷發!瘋了不成!”
司馬道生語氣鄙夷地回應道:“阿耶你懂什麼!這叫潮流!這是最新流行的發型!”
見司馬道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會稽王心頭的怒火燒得更旺,麵色陰沉地罵道:“孽子!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堂堂車騎將軍,竟敢斷發!你腦子被牛踩過了?知不知羞恥!”
被會稽王當眾辱罵,司馬道生也惱火起來。他麵色不悅地衝會稽王反駁道:“時人皆以得琅琊王五燙發為榮,阿耶自己也時常戴王五郎做出來的發套,你有何資格教訓我?若是不讓我尋王五郎弄頭發,那阿耶你今後也不能戴王五郎做的發套!”
被司馬道生當眾反駁,會稽王麵色越發難看,臉色如同今日陰沉沉的天色。他手指開始發抖,忽然伸手拽下身上佩戴的玉,朝司馬道生砸去。
“孽子!本王要廢了你!”
司馬道生快速地避開了那塊玉,他麵色冷酷地說道:“這世子之位是阿耶給的,你想廢便!本將軍無所謂!哪怕沒有這世子之位,本將軍依然能建功立業!保家衛國!”
路人看呆了,聽到這裡,才反應過來。司馬道生已經是車騎將軍了!司馬道生這兩年建功立業,率兵南下,守護疆土,將九真郡奪回來。還曾經捐糧十萬石,救助遺民過江。並且參與各種公益活動,出錢出力幫助流民。
今時不同往日,司馬道生乾了這麼多利國利民的大事,已經得到了百姓們的尊敬。哪怕他打扮古怪,哪怕他此時與會稽王頂嘴,但是眾人一想到是這個人守護了晉國百姓,就會下意識的站在司馬道生這一邊,力挺司馬道生。貴族當中,朝廷百官當中,能為百姓辦事者並不多。這樣的人,不單受百姓們尊敬,更受百姓們愛護!
“殿下息怒!”
圍觀的百姓們紛紛朝會稽王的牛車跪下。
“請殿下切莫廢掉世子!世子於社稷有功,他乃當世良臣!”
“是也是也!世子乃善人!有功之臣!不可廢也!殿下三思!”
司馬道生愣住了,他回頭望向四周的百姓。未曾想有朝一日,在會稽王辱罵他之時,一向被他看不起的那些賤民竟然會出聲幫他說話!
會稽王亦是震驚,他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草包世子,竟然會得到百姓們的維護!
父子兩安靜下來,兩雙眼睛,眼中的怒火漸漸散去。
會稽王冷靜下來,他沉著臉,麵色莫測地盯著司馬道生。
司馬道生連餘光都沒有給會稽王,他目光複雜地望向眾人,心情覺得微妙。
司馬道生從小被會稽王嫌棄,常常被會稽王訓斥。每次被訓斥之時,隻有會稽王王妃會站出來幫他說話。除此之外,再無他人替他開口說話。而今日,司馬道生被會稽王當眾辱罵,竟然會有這麼多陌生路人會開口替他說話!
寒風栗栗,天空飄起了雪。
昨日下的雪,尚未鏟掉,百姓們就跪在雪地上替司馬道生說話。
明明如此寒冷,可司馬道生卻覺得身子流竄著一股暖流。
眼睛不受控製,莫名泛紅。司馬道生哽咽了幾下,他吸了吸鼻子,沒說什麼,也沒有再看一眼會稽王,直接轉身上了自己的牛車,讓仆人駕車,快速離開現場。
會稽王欲言又止地望著司馬道生,沉沉的呼了口氣,沒有出聲叫住司馬道生。
回到車裡,會稽王許久不語。
路人發現司馬道生離開了,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眾人猶豫片刻,才從雪地上站起來。三三兩兩的結伴離開,邊走邊小聲議論:“真是不明白,為何殿下想廢掉世子?”
“妾亦是納悶!世子不過是弄了個新發型,便要被殿下廢掉,真是讓人不解!諸多貴族弄發型,這不是常事?為何殿下待世子如此嚴厲?”
“是也!與其他貴族相比,世子比那些貴族優秀許多!既能率兵南下,收複疆土。亦舍得捐糧捐物,救助遺民,幫助流民。試問貴族當中,何人能及世子?”
“說得有理!真是不知殿下的心思!”說話間,那位老嫗歎了口氣。
另一位老嫗湊過來,低聲言道:“聽聞殿下府中新添了一位郎君!莫非殿下想廢掉世子,有意立那位小郎君為世子?”
“竟是如此!難怪殿下欲要廢掉世子!世子真乃可憐兒!”其他人歎息。
會稽王聽到這裡,雙手攥成了拳頭,呼吸有些沉重。他咬著牙,聲音沉悶地言道:“回府!”
“遵命……”會稽王麵色如此難看,左右並不敢詢問,隻能按照吩咐先驅車回府。
司馬道生快速回到東山。
王濛等人已經過來了,眾人聚在一起,正準備去走台排練。
發現司馬道生麵色不對,那雙眼睛紅紅的,一副哭過的模樣。王徽之詫異,他點了點王獻之的臉蛋,衝司馬道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王獻之抬頭望過去,看到司馬道生回來了,神色的確有些不對勁,他走過去,輕聲開口詢問道:“世子,發生了何事?”
司馬道生一見到王獻之,淚水不受控製,潸然落下。他彎下身子,抱住了王獻之,緊緊勒著王獻之。
眾人注意到這一情況,紛紛停下交談,望向司馬道生與王獻之,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王獻之被司馬道生勒疼了,他想掙紮,正準備掙紮時,司馬道生忽然放聲大哭起來。王獻之怔住了,忘了掙紮。
“世子?”王獻之柔聲叫道。
司馬道生明明已經在路上哭過一回。見到王獻之,被友人關懷的詢問,他的情緒一瞬間就失控了。淚水再次決堤出眼眶,司馬道生也不管周遭有多少人在看他,他哭得越發委屈。
王羲之蹙著眉頭,拿出一塊手巾朝司馬道生與王獻之走過去。
彎下身子,王羲之伸手幫司馬道生試淚。
王濛衝劉惔揚了揚眉,劉惔用唇語說了三個字:會稽王。
王濛了然,臉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許詢與孫綽默默地搖頭,兩人無聲地歎了幾口氣。
王操之湊到王玄之的身旁,一臉不解地望著司馬道生,低聲詢問道:“大郎,世子這是怎麼了?”
王玄之搖頭,伸手攬住王操之的肩頭。
王凝之與王渙之兩人雖然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司馬道生哭得這麼可憐,也難免心生幾分同情。
謝玄歪著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司馬道生。
直到謝尚與謝安出來,才打破氣氛。
謝尚朗聲言道:“好了!讓諸位久等了!真是失禮!”
謝安正準備開口說話,聽到了哭聲,他突然安靜起來。
謝尚說完,見眾人如此安靜,他麵色詫異。仔細一聽,才聽到嗚咽聲。
“這是何人在哭泣?”謝尚加快腳步,穿過人群,走到門前。
看到司馬道生跪在雪地上,抱著王獻之,哭得一雙眼睛都腫了。王羲之就蹲在一旁,默默地為司馬道生試淚。
謝尚走上前來,彎下身子,溫聲詢問道:“發生何事?世子因何委屈?”
司馬道生哽咽著,放開了王獻之。他搖搖頭,沒有說話。
王獻之開口對謝尚說道:“不如足下與諸位先行過去,我片刻後隨世子過去。”
謝尚點頭,招呼眾人下山。
謝安路過司馬道生身旁的時候,靜靜望著他看了兩眼。
此時的司馬道生,氣質大變。沒有了以往的囂張跋扈,眉目之間的戾氣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看不懂的複雜愁色。他就像一個彷徨無助,受了委屈的孩子。
王羲之留下幾條手巾給王獻之,跟隨眾人離開。
準備上車的時候,謝安忽然叫道:“玄兒?”
聽到謝安叫謝玄,謝尚才注意到謝玄好像沒有跟他們一起下山。
“玄兒並未跟隨我等下山。”謝尚告訴謝安。
謝安輕輕頷首:“先出發。”
謝尚點頭,讓左右攙扶著他上車。車隊浩浩蕩蕩的離開東山,朝剡溪出發。
王獻之讓阿陌扶著司馬道生進屋裡坐下,給司馬道生塞了兩個暖手寶。
“世子,可要更衣?”跪了這麼久,司馬道生的雙腿已經發僵了,下裳也濕了。
司馬道生搖頭,他張開嘴巴,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在城中遇到了他。”
“殿下?”王獻之試探地問道。
司馬道生點頭,那雙眼睛出神地盯著火盆,他麵色平靜地說道:“他不滿我的新發型,當眾辱罵我。我當場頂撞了他,他揚言要廢了我。”
王獻之點頭,輕聲詢問道:“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