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桓伊
蔡謨但笑不語,轉頭望向水麵。
王獻之等了片刻,不見蔡謨回應他,他出聲問道:“足下不同意?”
蔡謨搖頭,眉眼平靜,嘴角含笑,靜靜望著水麵。
王獻之不說話了,他放下竹竿站起來,轉身離開。
顯然,蔡謨沒料到王獻之會突然離開,他回頭叫住王獻之:“王七郎留步。”
王獻之轉身看向蔡謨,彎起嘴角,帶著淡笑言道:“足下還有何事?”
蔡謨招手,讓王獻之回來。
王獻之走回到蔡謨的身邊,坐下來看他。
蔡謨似笑非笑地言道:“莫非王七郎以為蔡某同意此事?”
王獻之一臉認真地說道:“方才獻之問足下不同意?足下搖頭,便是否認之意。既然足下已經讚同此事,獻之多謝足下!”
蔡謨輕笑一聲,笑聲微微沙啞,他朗聲言道:“王七郎真是有趣。此事王七郎來問蔡某,不如前去詢問褚公。”
王獻之起身說道:“我昨夕與褚公同衾談話,他答應了。”
這下子,蔡謨倒是驚訝了。他若有所思地審視著王獻之,笑著言道:“看來再過幾載,該稱呼王七郎為王丞相了。”
王獻之眉眼淡淡地望著蔡謨,不疾不徐地言道:“足下何必試探獻之?獻之做事,心胸坦蕩。若獻之所謀,皆為了權勢,這天下早已易主。”
聞言,蔡謨麵色一頓,老眼一眯,目光深邃地盯著王獻之,他淡笑著言道:“王七郎果真坦蕩。”
王獻之告訴蔡謨:“若足下無事,獻之先行告退。”
蔡謨出聲叫住王獻之:“聽聞驃騎將軍與王五郎聯手舉辦了創意展。”
王獻之點頭,目光打量著蔡謨,不知道蔡謨有什麼心思。
被那雙如染墨的美眸盯著,蔡謨忽然覺得神色有些不太自在,他語氣隨意地言道:“聽聞王右軍有意開辦學堂?”
王獻之頷首,他走過去,開口問道:“足下學富五車,不知可有意到我阿耶開辦的學堂任教?任課先生待遇優厚,年薪十萬金,吃住全包,還有帶薪年假,集體旅遊,教齡滿五載,可領一套剡山的住宅!”
蔡謨故做沉思的模樣,思量片刻,緩緩言道:“既然王七郎盛情邀請,那蔡某就答應了。”
王獻之打量著蔡謨,懷疑蔡謨早有這個心思!
蔡謨又言道:“不知王七郎近來在忙些什麼?”
王獻之在蔡謨的身旁坐下來,告訴蔡謨:“幫驃騎將軍策劃開辦服裝廠一事。”
“服裝廠?”蔡謨好奇。
王獻之便將謝尚要乾的事情告訴蔡謨。
蔡謨聽完,在心裡快速算了一筆賬,心裡大驚。若是讓謝尚辦成此事,將來謝尚必定富可敵國!陳郡謝氏哪怕不入朝為官,也能富貴十代!
蔡謨沉默了半晌,他徐徐問道:“不知日後可有其他活動?”
王獻之仔細思索蔡謨這話的意思,驚訝地問道:“足下有意投資項目?”
蔡謨雖然聽不懂王獻之的用詞,但是他能大概猜到是什麼意思。
蔡謨頷首,望向水麵,慢悠悠地言道:“歲數大了,便想找些有趣之事打發光陰。”
王獻之快速思索,告訴蔡謨:“若足下有閒錢,可投資水力機械方麵!日後,影響重大!”
“水力機械?”蔡謨不解,不明白這是什麼。
於是王獻之便詳細講述自己的計劃。
“水力當真能代替人力?”蔡謨聽完,不敢置信。
王獻之頷首:“若足下有空閒,不如親自到會稽那邊看看。會稽那邊發展迅速,已經投入水力機械進行春耕勞作。就連舂搗稻子這些事情,也能由水力機械代替人力進行工作。包括剡溪那邊開發的住宅,皆有水力機械參與運作。”
蔡謨沉思,麵色凝重。若當真如王獻之所言,水裡機械能代替人力,那這個影響真是太大了!
蔡謨忽然問道:“為何王七郎不曾上表朝廷,大力推廣水力機械?”
王獻之告訴蔡謨:“這是私人項目。我做的私人項目。”
聽到這裡,蔡謨笑著搖頭,沒忍住伸出手點了點王獻之的鼻尖。
“王七郎總算有幾分私心了。”
王獻之一心為國為民,讓蔡謨總覺得不太真實。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大義無私之人?蔡謨不相信這個世上有如此大義無私之人,對待王獻之,他總持著幾分懷疑與警惕。如今王獻之坦然說出這些話,蔡謨這才相信這個孩子是坦誠待人的。
王獻之笑著說道:“不瞞足下,在獻之出仕之前,獻之就開始研究水力機械了。本打算到武陵發展水力機械。未曾想跟隨家君來到建康,承蒙陛下賞識,受到朝廷征辟。獻之曾想過,裝癡辭官。幸得家君一番教導,獻之才想清楚人生方向。既有能力拯救蒼生,自然要出一番力氣。身為晉人,若不團結,晉國何以強大?”
王獻之所言,讓蔡謨覺得心情振奮。是也,身為晉人,若不團結,晉國如何會強大起來?晉國是否能強大,全依靠每一位晉人!隻有晉人過好了,晉國才會變得富強起來!王獻之的主張,一直與蔡謨不謀而合。這正是蔡謨欣賞王獻之的原因。也正因為如此,有王獻之出手,這幾年蔡謨才沒有動靜。他在靜觀,想看看這位小人能做到什麼地步!
老眼發光,蔡謨放下竹竿,伸手拍了拍王獻之的肩頭:“英雄出少年!王七郎肖吾!”
王獻之告訴蔡謨:“若家君聞此言,必當道足下厚顏。”
蔡謨朗聲大笑:“可想知曉你阿耶年少之事?”
王獻之好奇了,他點頭。
蔡謨拉著王獻之的手,兩人漫不經心地釣魚,聊起了王羲之少年時的趣事。
聽聞王獻之歸來了,武陵王與顧和等人立馬拉著王獻之痛飲一番,舊人聚在一起吹牛,談論趣事。
得知王獻之要帶小皇帝去琅琊郡,武陵王與顧和倒是沒有反對。
“可惜謝仁祖不在。若他在,顧某定要與他鬥舞!”今夜月色如此美,顧和覺得少了謝尚真是有些可惜。
顧和天天跑健身館鍛煉身體,如今身子骨十分硬朗。小老頭一身肌肉,那雙眼睛熠熠生輝,精神抖擻。
王獻之笑著言道:“少了謝仁祖,便樂不起來了?”
王獻之轉頭看向阿陌:“取琴來。”
阿陌頷首,轉身離開。
顧和衝武陵王挑眉,小眼睛亮晶晶的。
武陵王笑著起身,開始脫衣服。
顧和站起來,動手脫衣服。
王獻之詫異,出聲問道:“你二人這是?”
顧和笑眯眯地告訴王獻之:“近來流行褪去上衣鬥舞。”
畢竟離京一段時日,王獻之的確不知曉現在建康的鬥舞潮流。
阿陌取琴來後,王獻之試了一下琴音,開始奏曲。
顧和與武陵王開始鬥舞。
一牆之隔,隔壁的人聽到了歡笑聲,好奇地爬到牆頭上。
“阿兄,你在看什麼?”
見兄長去如廁許久不歸,桓不才出來尋桓伊。
桓伊轉頭望了眼弟弟,對弟弟招手。
桓不才跟著爬到牆頭上。他比桓伊矮一個頭,壓根看不到牆對麵的風景。但是卻能聽到牆對麵傳來的歡笑聲,隱隱約約還有琴聲。
桓伊伸手將桓不才抱起來。
桓不才這才看到對麵的風景。
顧和與武陵王鬥舞舞得渾身發熱,乾脆將下裳一並脫了。
王獻之覺得辣眼睛,低頭操琴,不看他們。
桓不才伸手指著王獻之,驚訝地說道:“這是何人?長得真是俊美!”
桓伊若有所思地言道:“若我沒猜錯,這位郎君是王七郎。”
“王七郎?他便是王七郎?果真俊美!不過他的臉似乎破相了。阿兄,你看他的下巴。”桓不才說著,伸出手指向對麵地院子,指著王獻之的方向。
阿陌發現了異動,轉頭望向那邊牆頭。這一看,看到了兩個腦袋。
“七郎。”阿陌低聲提醒王獻之。
王獻之抬頭望去,看到牆頭多出兩個腦袋。
琴聲戛然而止,顧和與武陵王停下來,他嘟囔道:“為何停下?”
王獻之起身望向牆頭。
桓不才心虛地說道:“阿兄,王七郎發現了你我。快下去!”
桓伊不動,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出聲對站在院子裡的王獻之言道:“足下可是王七郎?”
王獻之頷首,對那兩個孩子說道:“是也。深夜打擾到二位郎君休息,真是抱歉!”
桓不才驚愕,低聲言道:“阿兄,不是你我在偷窺王七郎?他為何要向你我道歉?”
桓伊沒有回答弟弟,他出聲回應王獻之:“是我兄弟二人打擾諸位,伊明日攜帶幼弟登門致歉!”
王獻之覺得有意思,他笑著點頭。
桓伊將桓不才放下,兄弟二人爬下去。
桓不才小聲地問道:“阿兄,明日當真要到王家登門致歉?”
桓伊頷首:“嗯。我想與王七郎結識。”
桓不才低聲說道:“王七郎出身琅琊王氏,身份高貴,可會理睬你我?”
桓伊拉著桓不才的手回屋,邊走邊道:“若他如其他高門子弟那般不屑理睬你我,方才就訓斥你我了。可他並沒有訓斥你我,說明他性子溫和,是位溫柔之人。”
桓不才還是有些不安,他搖頭說道:“若他明日不見你我,那該如何?”
“莫要多慮。萬事總要嘗試過,才知曉結果。眼下擔憂這些,隻會增添煩惱。”桓伊笑容溫和地點了點弟弟的頭。
桓不才覺得兄長說得對,他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阿兄所言甚是!”
王獻之轉頭讓顧和與武陵王把衣服穿上,讓他二人吃碗茶羹醒酒。
顧和鬨著不吃,跟個小孩一樣衝王獻之撒嬌:“難吃!不吃!”
王獻之笑著說道:“足下醉了。”
顧和突然起身,站在王獻之的麵前抖了抖身子,叉腰言道:“我沒醉!我還能鬥幾場!”
王獻之隻好叫來顧家的仆人,讓顧家的仆人照顧顧和。
見王獻之要離開,顧和伸手抱住他,不讓他走:“王七,你不許走。繼續操琴鬥舞!”
王獻之看向武陵王,武陵王目光迷離地望著王獻之,顯然也醉了。這兩人今晚喝了千杯酒,還跳了這麼久的舞。
茶羹送到武陵王的麵前,武陵王伸手打翻茶羹:“我也不吃!”
王獻之無語,被顧和抱著,他走不了,隻好哄顧和說:“足下鬆手,我去操琴。”
顧和這才放開王獻之,高抬下巴,衝王獻之說道:“來首最歡快的曲子!”
王獻之點頭:“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