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引薦
王獻之不知道自己餓了多久,在他眼冒金星,渾身弱無力時。那些山賊才給他喂點水喝。
喝了水,王獻之的肚子‘咕嚕嚕’叫起來。
“小美郎餓了吧?”那個做主的山賊大佬,對王獻之笑了笑。
王獻之點頭,喝了點水,他已經清醒了幾分。
“翻過這座山,便有東西吃了。”齊三伸手指向對麵的山頭。
王獻之輕聲詢問道:“為何不見我的金蘭兄弟?”
齊三笑著告訴王獻之:“那二人對我等無用,丟在那處,讓他二人餓死。也不知餓到最後,這兩小子會不會吃對方。”
王獻之蹙著眉頭,沉默不語。
齊三話音剛落,另一個山賊開口說道:“實在太餓了!不如宰了那兩小子充饑!”
“是也!是也!宰了那兩小子!”其他山賊餓極了,紛紛出聲附和。
齊三沉思,猶豫片刻,他看了眼王獻之。
漆黑如染墨的眸子,目光冷冷地望著齊三,王獻之語氣冷漠地出聲言道:“若汝等敢對我金蘭兄弟下手,我就咬舌自儘。我死了,汝等什麼也得不到。”
其他山賊聽到這話,惱怒地湊過來,伸出手要捶打王獻之。
齊三出手攔住那脾氣粗暴的山賊,沉著臉說道:“不想要金子了?”
那山賊憤恨地瞪了眼王獻之,甩開齊三的手,轉身離開。
齊三望了眼其他人,出聲言道:“這小子是王仲祖侄兒,送口信給王仲祖,王仲祖定會送贖金過來!有了金子,我等便能吃上熱乎乎的肉羹!”
其他山賊聽到這話,咽了咽口水,紛紛點頭。
齊三又說道:“動身!”
說完,齊三將王獻之抱起來,繼續翻山。
王獻之回頭望了眼身後,沒看到剛才那個脾氣粗暴的山賊,他心道不好。
呼了口氣,王獻之開口言道:“諸位大丈夫有膽有勇,為何從賊?若是從軍,來日便是將軍。”
此言一出,惹得山賊們哈哈大笑。
王獻之微怔,不解地望著這些人。
其中一個山賊口氣諷刺地言道:“你小子在說什麼笑話!未曾聽聞平民殺敵立功能封將軍!這將軍,曆來由你這些世家子弟擔任。我等賤民,若是從軍,日後子孫便是軍戶。行軍打仗,朝廷不發利器,無戰袍,全靠軍戶自己準備!寧可為賊,也不願淪為軍戶!”
王獻之沉默,目光複雜地盯著這些人。
九品中正製,弊端太大。看來這些平民對朝廷積怨許久。一時之間,隻怕說服不了這些人投靠朝廷。
沉默半晌,王獻之又出聲言道:“諸位可知征西大將軍?”
提起桓溫,這些山賊臉上的譏諷瞬間淡了。
齊三低頭看了眼王獻之,笑著說道:“桓大將軍乃救世英雄,我等自然敬佩!”
其他山賊出聲附和道:“是也!桓大將軍乃真英雄!大丈夫!朝廷那群文弱世家子弟隻顧風流,追求享樂,哪裡會顧忌我等賤民死活。更彆談收複山河了!”
說到收複山河的時候,這些山賊麵色變得憤恨,有些山賊明顯眼睛泛紅了。
齊三低聲說道:“當今亂世,能保全性命就不錯了,誰敢奢望收複疆土,重回故土。”
王獻之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吸了吸涼氣,出聲說道:“諸位可知螻蟻雖小,若團結起來,可移泰山?”
齊三哂笑,其他山賊情緒明顯低落,沒人搭理王獻之。
王獻之又說道:“我曾在書中看到兩個故事。第一個故事,發生在金山。金山鄉鄰團結友愛,互幫互助。狼群來了,金山鄉鄰團結起來共同對抗豺狼。鄉鄰舉著火把圍在一起,身強體壯的男子圍在最外麵,年老的男子圍在中間,婦女護著孩子在圈內。狼群咬傷了最外圈的其中幾名強壯男子,幾名老人便站出來,填補漏洞,繼續與豺狼對抗。對抗到最後,雖然村人有傷亡,但是其子嗣卻存活了下來。血脈尚在,傳承不斷,希望不滅,便是勝利。”
沒人出聲說話,打斷王獻之講故事。
王獻之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第二個故事,發生在銀山。銀山鄉鄰冷漠,自私自利,斤斤計較自己的得失,不願付出。狼群來了,銀山的鄉鄰便三三兩兩地躲起來,不願對抗豺狼。狼群輕而易舉地將那三三兩兩的人咬死了。今日咬死三人,明日咬死三人,他日咬死三人。銀山的鄉鄰越來越少,因為其不願意團結,最後皆被狼群滅掉了。”
齊三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盯著王獻之。
見齊三停下腳步,其他山賊也停下了腳步。
一群山賊目光幽幽地盯著王獻之看。
王獻之又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逼自己清醒。他望著眾人,出聲言道:“世道無情,人有情。昔日晉國,正因為晉室宗親內亂,不團結,從而導致外族豺狼入侵。外族豺狼殺我晉人,奪我土地。而晉人卻隻能如同喪家犬一般逃走。若晉國上下不團結,將來勢必會被外族豺狼一寸一寸的入侵!”
齊三麵色沉重,咬著牙說道:“可這些與我等賤民何乾!都是宗親的錯!若非那些人,我等也不會承受戰亂之苦!”
王獻之告訴齊三:“昔日禍亂內政的宗親,已經入土。現在算這筆賬還有何意思?這個爛局,若無人收拾,不知會影響多少代人!戰亂不止,將會一代又一代的晉人繼續承受戰亂之苦!昔日是我等父輩承受戰亂之苦,今日是我輩承受戰亂之苦,來日不知這世上是否還有晉人!”
王獻之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溫柔,沒有一絲鏗鏘有力的感覺。可是卻讓人感覺到了寒冷!他的話如同一把把鋒銳的刀,直插人心口,讓人感到渾身發寒。
王獻之再次咬一口自己的舌尖,吸著涼氣,低聲說道:“晉人欺負晉人,或許不等外族豺狼入侵,晉人便自相殘殺,以絕血脈了。屆時,外族豺狼輕鬆過江,占我國土。焚毀史料,斷我文化,後世人誰會知曉,這片土地上曾有晉人在此生存?”
此話,讓齊三身子發抖,他目光複雜地盯著王獻之。彎下身將王獻之放下來,解開束縛王獻之手腳的草繩。
王獻之被放下來後,他身子軟軟的,壓根站不住,直接滾到了地上。
這一滾,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東西,王獻之暈了過去。
“王家小郎君!”齊三連忙伸手抱起王獻之,搖了搖王獻之的身子。
其他山賊關懷地說道:“定是餓極了,若再不進食,隻怕小郎君活不過今日!”
王獻之再次睜開眼醒來時,已經天黑了。
“小郎君醒了?”齊三對王獻之友善一笑。
王獻之眨了眨眼睛,覺得口腔裡彌漫著一股苦澀的味道。
齊三將王獻之扶起來,把竹筒遞給王獻之:“喝幾口水吧!”
王獻之喝了幾口水,覺得好受多了。
抬眼望向眾人,王獻之發現這些山賊看他的眼神變了。一張張平庸的麵容,麵色關懷的望著王獻之。仿佛這些人並不是山賊,而是普通百姓。
齊三看了眼其他山賊,試探地出聲問王獻之:“不知小郎君可認識桓大將軍?”
王獻之點頭:“我認識。”
齊三猶豫了一下,告訴王獻之:“我等想投靠桓大將軍,為國效力,收複疆土。不知桓大將軍是否會收留我等?”
見這些人願意改過,王獻之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眸泛著光彩,明亮動人。
齊三等人,盯著王獻之的臉看癡了。
“小郎君真是俊美!”
“天人也不過如此吧?”
“莫非小郎君其實是王仲祖的嫡子?不知王仲祖是否也如此俊美?”
王獻之笑著回應道:“非也。我並非仲祖叔父的嫡子。諸位有意從良,此事便過了,我就當不曾發生過。”
齊三麵色激動,他朝其他人招手:“快謝小郎君不記仇之恩!”
其他人紛紛朝王獻之跪下:“謝小郎君不記仇之恩!”
王獻之告訴他們:“諸位乃大丈夫,晉國的將來,還依靠諸位。請諸位保重身體!”
眾人抬起頭時,已是滿臉淚痕。
有人主動脫下自己的衣服,給王獻之穿上。
“小郎君,夜裡風大,莫要凍傷身子!”
王獻之對那人笑了笑,忽然問道:“汝等之中,是否少了一人?”
眾人一怔,紛紛環顧四周,檢查少了誰。
有人衝齊三說道:“少了阿犬!”
齊三麵色忽變,惶恐地望了眼王獻之。
王獻之沉著臉開口說道:“我的金蘭兄弟決不能出事!請諸位速去救我金蘭兄弟!”
齊三低聲咒罵了幾聲阿犬,趕緊讓人動身,帶著王獻之原路返回。
謝玄餓著肚子,追了一天一夜,身子快要受不住了。他倒在林子裡,四周儘是各種蟲叫聲。
“我不能死,我要救王七……”謝玄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痛感讓他瞬間清醒。
從地上爬起來,謝玄拿出小匕首,割了一把路旁的草。他放到口中,慢吞吞地嚼起來。
又苦又澀,難吃極了。
謝玄吐了出來。
眼睛不知為何,流下了眼淚。
“長姊……”
謝玄低聲哭泣,抱緊自己的雙腿。
哭了一會兒,謝玄擦了擦眼淚,拿起那些草,含淚吃起來。
吃了吐,吐了吃。
片刻後,謝玄站起來,繼續沿著那條被砍出來的道路追蹤。
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謝玄警惕地躲起來,他躲在暗中,握緊匕首。
那動靜越來越大,謝玄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呼氣。
“我看阿犬去了這麼久不歸來!定是烹了謝家郎君與範家郎君吃獨食了!”
聽到這話,謝玄心跳加快,不敢想象若是桓家兄弟沒有來救他與司馬聃,他二人或許已經成為賊人的果腹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