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修竹敲了敲門,裡麵什麼聲音都沒傳出來,但他知道他的母親在裡麵。
他按下門把手,推開了門。屋裡很暗,隻有窗外血色的夕陽投了進來,照在了坐在那兒的女人身上,映出了些暗紅。
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極安靜,仿佛一尊冷漠的雕像。
她生得很漂亮,有著讓人驚歎的綢緞般的黑發,還有著迷人得仿佛冷玉般細致的肌膚。
她正值最美的年紀,卻失去了生機,成了一朵枯萎的花。
尹修竹的樣貌隨了她,這樣的五官落在一個男孩臉上,精致得有些陰柔了。
他看了母親一眼,垂眸道:“媽,我回來了。”
沒人回應他,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他。
尹修竹眼中還是升起了一絲失望,即便次次如此,即便早就知道了結果,他還是在隱隱期待著,也許哪天會不一樣,也許哪天她會看他一眼。
可惜沒有,就像他堅持不懈地來向她問好一樣,她也始終給他無儘的冷漠。
尹修竹這是回家後第三次深吸氣,他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讓緊繃的胸腔鬆快一些。
下樓後尹修竹拿起了電話,他父親很久沒回來了,他隻能給他打電話說一下小學報名的事。
他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同意,但他一定要邁出這一步,他要去爭取。
電話號碼還沒撥出去,外頭傳來了一連串的腳步聲。
尹修竹一愣,緊接著一股難以控製的喜悅湧了上來——爸爸回來了!
他匆忙放下電話,小跑到了客廳裡,這時門開了,身著筆挺西裝的尹功正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隨行的助理,不過助理們並未進屋,隻交代了一些明日的行程後便出去了。
尹修竹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小心出來,謹慎地開口:“爸。”
尹功正看都沒看他,扯了扯領帶道:“你媽呢?”
尹修竹一頓,說道:“在樓上。”
“嗯。”尹功正大步走向樓梯,徑直上了樓。
尹修竹抿了抿嘴,跟了上去,他要和爸爸談談,關於小學的事……
剛走上去,他就聽到了母親的尖叫聲:“尹功正,你滾,給我滾出去!”
尹修竹停下了腳步,臉色蒼白如紙。
屋裡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緊著頭發淩亂的尹功正走了出來,他罵道:“瘋女人!”接著從外頭把門鎖上了。
尹修竹站在樓梯處,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尹功正瞥到他,心中升起一陣煩躁:“讓開。”
“爸!”尹修竹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他扯住了尹功正的衣袖。
尹功正皺眉看他:“怎麼了?”
尹修竹嗓子顫著,聲音卻不小,他努力把話一口氣說清楚:“我、我馬上就要畢業了,小學、我想、我想去實驗小學。”他說出來了,他真的說出來了。
尹功正眼中的厭惡毫不掩飾:“實驗小學?你是嫌我還不夠丟臉?”
尹修竹愣了下,抬頭看他:“實驗小學很……很好的。”
“你以為你姓什麼?你以為尹修竹這個名字是誰給你的?”
“我……”尹修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父親的這句話。
尹功正煩躁道:“那種垃圾學校你想都不用想,我就是給你請家庭教師在家裡上課,也不會讓你去念。”
說完這話,他甩袖離開。
直到外頭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尹修竹才回過神來。
父親走了,被鎖在屋子裡的母親瘋狂砸著能夠觸碰到的一切東西。
保姆和護工陸續上樓,去安撫發瘋的母親。沒人理會尹修竹,他拄在那兒,如同一個透明人般,被所有人無視了。
他去不了實驗小學,他即將失去唯一一個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的人。
許願精靈……不可能來到他身邊的,因為他是個連生日都沒有的孩子。
尹修竹哭了一整宿,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似乎要把從小到大積攢的眼淚都給哭出來。
可有什麼用呢?這個空曠的家能把一切吞沒。
尹修竹請了三天病假,再回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齊暮心疼道:“你家空調是不是開太低了?我跟你講,夏天也要蓋被子的,萬一空調抽風,很冷的。”
尹修竹見到他就想哭,可是他忍住了,最後幾天了,他想好好和齊暮在一起。
齊暮又道:“你要好好吃藥,彆怕苦。”說著他又道,“反正我是不怕苦的,我都是閉眼一口悶,超帥的!”
尹修竹想了想那畫麵,嘴角帶了些笑意:“嗯,我也不怕。”
齊暮還惦記著正事:“你和你媽說了嗎?能去實小不?”
尹修竹垂著的眼睫顫了顫,他輕聲道:“說了。”
齊暮喜笑顏開:“那我就放心了。”他又道,“你彆怕,實小裡雖然沒有熟悉的同學,但隻要有我在,就沒人敢欺負你!”
尹修竹笑了笑,聲音很澀:“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