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風平浪靜。天氣越來越冷,許小鳴同誌卻是越來越作了。
聖誕節一過,他就鬨了個大“緋聞”。
一群小姑娘跑來拿賀卡砸他:“渣男!”
許小鳴被砸得灰頭土臉,連聲求救。
這次連他的好兄弟方俊奇都不理他了,誰讓他一個人撩了半個學校的女生?臭不要臉!
許小鳴委屈極了,跑到最後頭,趴齊暮桌上嚎:“我這是早下手廣撒網,等上了初中,我就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他們這些慫蛋,就是羨慕我嫉妒我才恨我!”
齊暮剛睡了一節課,迷迷糊糊看他:“羨慕嫉妒你什麼?”
許小鳴:“大概是我帥?”
齊暮給他個後腦勺。
許小鳴一臉悲憤:“我難道不帥嗎?我難道不是咱班的那株草嗎?”
鑒於齊暮拿了他一張賀卡,於是送他一句:“狗尾巴草。”
許小鳴又開始嚎了。
坐在前排的尹修竹沒回頭,隻是握著筆的手不禁用了用力。
齊暮就像一個磁石,總能將所有人都吸到他身邊。許小鳴也好董季生也好,他們既怕他,又愛靠近他。
誰不喜歡光和熱的集合體呢?這是生命的本能。
元旦放假,大家都收拾收拾回家了。
尹修竹對回家毫無興趣,他討厭假期,討厭這連續、沉悶、充滿死氣的三天。
不過元旦這天,尹家前所未有的熱鬨了。
尹正功回來了,舉辦了一個宴會,邀請了不少親朋好友來參加。
尹修竹的媽媽,於黛雲這個女主人依舊沒露麵,她待在自己的屋子裡,仿佛身處孤島之上,寂靜得似乎全世界隻有她自己。
尹正功難得對尹修竹和顏悅色了些。因為他回來了,保姆對尹修竹也態度好了很多,給他拿來了工整的小禮服,仔細幫他穿戴整齊。
如果是六年前,尹修竹大概會受寵若驚,可此時他隻覺得冷風從胸口穿過,凍得五臟六腑都麻木冷硬。
表麵功夫做完,尹修竹就躲了出來。
他不喜歡那明亮的廳堂,不喜歡陌生人臉上堆出來的假笑,更不喜歡那名為父親的男人說出的每一句話。
他沒回屋,隻是在冷冷寒風中,坐在了花園的一個小角落裡。
一月一日,冷得人牙齒打顫的天氣。
尹修竹穿得很薄,卻也不覺得冷,因為他手裡拿著一張粉色的卡片。
上麵有齊暮寫給他的一句話。
——永遠的朋友。
盯著這五個字,他就有了無窮無儘的力量。
他出神地看著,甚至沒留意到有人接近。
“這是什麼?”少年輕慢的聲音響起,接著他手一伸,奪走了尹修竹手中的卡片。
尹修竹大腦空了一秒鐘,猛地站了起來。
站在他麵前的是個初中生,他穿著板正的小禮服,胸口還彆了一朵淺藍色的花,那絲綢做的花像真的一般,優雅彆致。少年的頭發被整齊梳在腦後,露出的額頭光潔,可稀薄的眉毛下的一雙眼睛卻窄小尖利,蓄滿了惡意。
他是尹修竹姑姑家的孩子,表哥王卓。
“賀卡啊?”王卓輕笑道,“還有人知道你的生日?”
尹修竹麵色霜白:“還給我。”
“生氣了?好嚇人啊,你不會像你媽媽一樣咬人吧!”
尹修竹緊攥著拳頭,額間青筋暴起:“把它還給我。”
王卓冷笑一聲,開始變音的聲線嘶啞難聽:“還給你?行啊,去拿吧!”說著他把賀卡扔到了不遠的噴泉中。
“不!彆!”尹修竹不管不顧地撲過去,整個人都摔在了青石磚上,卻也無法碰觸那劃過弧線落入水中的賀卡。
如同被重錘擊中一般,尹修竹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王卓的聲音忽遠忽近的:“一個破賀卡也值得你這樣,真是個傻子。”說罷他轉身離開。
尹修竹渾身顫抖,大腦也嗡嗡作響,他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清任何東西,腦子裡隻有那張小小的齊暮送給他的賀卡。
它在水裡,就在這個水池中,他要去把它拿出來。
零下四五度的夜晚,對水有著極深恐懼的少年,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他要去把它拿出來,它是他今生得到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禮物。
尹修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踩進了水中,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挪動了步子,他看到的隻有不斷上湧的水,沒過他的小腿,沒過他的腰,沒過他的胸腔,最後堵住了他的口鼻。
“你為什麼要出生,你這個孽子,為什麼要出生!”
女人嘶聲力竭的聲音響在他耳邊,撼動著他的心魂。
她不僅沒期待過他,甚至還想殺了他。
被自己的母親怨恨,他是何等低賤的生命。
——我叫齊暮,你叫什麼?
稚嫩的聲音響在他心底,如同一束熊熊燃燒的烈火,頑強地把一切冰冷都給壓了下去。
尹修竹睜開了眼,顫抖著蒼白的手握住了小小的卡片。
它被泡得脫了形,上麵的字也模糊不清。
尹修竹卻如同找回了失去的珍寶般,小心地把它放在了心口上。
噴泉的水不深,隻不過才到他的大腿,可由上而下的泉水卻將他整個人都澆透了。
他站在冰冷的水中,如同被無間地獄的鬼爪束縛了手腳。
他狼狽得站著,脆弱到連胸口前這麼一個小小的東西都無法守護。
太弱了,是他太弱了。
他連齊暮送他的卡片都保護不好,又有什麼資格貪求和齊暮在一起?
他根本不配站在他身邊!